[西楚]霸王无独
他这些天一直在暗中观察,是既稀罕,又羡慕:
即便项羽两回突然决定出征,又两回都不了了之,莫名其妙混了两顿出征前的饱饭的楚军上下,氛围竟是丝毫未曾松散,
甚至也没冒出过半句质疑的声音。
须知此时集结在项羽手底下的楚军,足有四十万之众,最精锐的那十万兵里包括了
当年追随项羽渡江北上的江东子弟兵。若只有他们始终军纪严整,视主将项羽为唯一支柱,全然服从的话,吕布并不觉稀
奇——就如他当年乍闻叛军响动,也是立马□□窜到最信任的高伏义营里一样。
但剩下那三十万、后期才被编入楚军
中的兵士,竟也心服口服尊项羽为军神,便显得不可思议了。
按理说人越多越乱糟,军纪也越难维护,这西楚霸王的
确了得,只是他究竟是咋整的,屡出昏招,竟还能引得那么多人死心塌地地追随?
为越发嚣张的楚王烦心不已的项羽
,自是无从得知,在那些偶尔会出现在眼前的执戟郎里有一人,正专心致志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想挖掘其中奥妙。
在楚军下层一团傻气,上层一团微妙的奇异氛围中,楚王心的大驾终于抵达新丰。
心惊胆战地熬过头两日、见楚军
那还是安安静静地毫无动静的刘邦,才终于敢相信张良一计奏效。
项藉那蠢东西,竟真被骗了!
一口憋了整整两
天的气徐徐吐了出来,等几天后,远远望着楚王心的车驾进入楚营,他更清楚自己这下再不必担心楚军半夜发难、大军压
顶,而是真正地安全了。
他拽着张良的手,感激万分道:“得亏先生神机妙算,将项藉那莽夫戏耍,才在那楚军铁起
下救出我军整十万人性命啊!”
张良面色却未真正轻松,闻言苦笑道:“不敢当将军谢,况且眼下这难,还不能算解
了。”
刘邦一颗心瞬间又被提了起来,失色道:“这是何故!”
“有楚王在,至多能让项羽稍有忌惮,不好对将
军痛下杀手。”张良不疾不徐地分析道:“然项羽战功赫赫,威名天下,早已震主,所受约束,早已微乎其微。仅凭这些
,将军想迫使项羽遵守‘先入关者王之’之约,怕是难如登天,还是尽早放弃的好。”
才刚经历了轻率地激怒项羽、
招来对方雷霆之怒的恐惧,心有戚戚的刘邦这会儿也不敢眼高手低、妄想靠怀王之约真做这关中王了。
他唉声叹气一
阵,忍痛道:“确如先生所言,待怀王到了,我便大开函谷关,让出这关中之地。”
既然保不住,那还不如痛快交出
去,起码姿态上好看一些。
张良微微颔首:“只要将军稍作退让,楚王从中说和,将项羽安抚住了,那在之后分封中
,将军所得封地总不至于偏远至巴蜀一带。”还可以去求家人所在的那片沃土,以寻求团聚为由,说不定能得项羽首肯。
汉营在算计项羽时,项羽正于楚营之中,面对神色傲慢、一来便冲他颐指气使的所谓主君。
他面上无动于衷,心
绪却未似从前那般纷扰不宁,而是燃起了一抹下定决心后的残忍杀意。
楚王心虽坐在主位上,项羽坐次位,但任谁看
来,项羽都是气势彻底凌驾于王之上大权实握之人。
项羽也的的确确不曾将所谓的楚王放在眼里。
楚王熊心,当
初不过一蒙昧无知的放牛娃,倒是怀揣着天大的野心,非但不满足于做一面被他们拿来做召集军士用的旗帜,反妄想主政
,做起了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美梦。
真是荒唐可笑,若无昔日项氏,谁人还将记得一区区放牛娃的高贵血统,又有
谁会将其放在眼里?
除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楚王心,那些个围绕在其身侧,对他大放厥词的大臣们,又有哪个不是项氏
所任命的?
楚王心在对项羽下达命令、却始终得不到回应时,自觉颜面上过不去,又直觉与一莫名安静下来的猛虎单
独处于帐中,自身处境十分危险。
遂果断在撂下“待入关后当宴于秦宫、与沛公赔礼道歉、释去嫌隙”的要求后出了
帐,在卫士的簇拥下徐徐离开。
项羽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直到在外头等了半天、还未得吩咐的项伯忍不住了,主动入
内问询时,他才淡淡道:“便依照王意,遣使叫那沛公备宴罢。”
他纵对政治极不敏锐,也十分清楚,楚王之所以要
求办这场荒唐宴席,不外乎是要将他颜面撕开了、公然丢到地上踩,还顺道给刘邦作威风。
原本应当是无礼拒他于函
谷关外的刘邦来楚营赴宴,亲口解释,而在楚王的要求下,却成了项羽傲待盟友、需向对方‘赔礼道歉’的荒谬了。
忍无可忍,便无须再让。
玄异重瞳中流出一抹嗜血的阴鸷。
——便容他得意这最后一回。
第10章
翌日午时刚
过,项羽即依照楚王的命令,过了刚与汉军守兵完成交接、现由楚军把守的函谷关,前往秦宫赴宴。
许是楚王下令时
心绪过于紧张,竟忘了对项羽带去随宴的随从数上进行缩减。
只是项羽素来自傲于强大武力,并不屑于钻这空子,仅
带了足够在宴后接管旧秦宫的千余楚兵,并未仗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在这场非好宴上耀武扬威。
余下那近四十万兵士,
要么正在项羽麾下楚将的引领下有条不紊地入关,要么已屯驻于咸阳城郊,只等他的号令。
千余历经无数鏖战的精锐
楚兵入秦宫,皆是一身霜冷铁甲,步履之整齐划一,硬生生地走出了万人的磅礴气势,令宫中数目分明占优的汉军心中戚
戚。
刘邦立于昔日始皇帝所伫立的金殿玉阶上,俯瞰那乌压压的楚兵在那高大魁梧如神将天降的项羽引领下,威风八
面地步步逼近,只觉胸腔里的心脏仿佛也跟着那震动地面的沉重脚步而缓缓下坠。
吕布作为由项羽亲口任命的执戟郎
中,自也在入宫的这千余人中。
他目力惊人,隔老远地便看到了站在玉阶上、似自老窝里鬼鬼祟祟探头张望的可憎耗
子般的刘邦,漆黑如夜的眸底倏然间点燃了两簇火苗。
纵使这贼老天三番四次坏事,终究还是叫他见着死仇的老祖宗
了!
头回距目标如此之近,吕布只觉浑身热血都瞬间沸腾起来。
然正是因他投降刘邦的视线中所蕴含的敌意过于
灼灼,项羽迟钝未曾察觉,却让一直警惕四周的项伯给注意到了。
项伯先惊后骇。
他起初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但在顺着吕布莫名凶煞的目光望去后,的的确确是落在了刘邦的身上,顿感极其不安。
他虽不喜项羽有时行事过于残
暴,自视甚高,但却从不质疑对方鉴才如炬的能耐。
这凭空冒出的吕姓小子能在四十万楚兵中脱颖而出,深得项羽青
眼,那个人武勇上,必然是有着常人难及之处的。
不论吕布缘何如此仇视刘邦,为对方安危起见,他都绝然不可叫这
不知底细的小子赴宴!
项伯下决心后,行事也十分果断。
在项羽率先入殿后,他故意落后几步,沉声将吕布叫到
一边:“吕布,过来。”
他出声时,并未看到吕布按在腰间剑柄上的手已因极度克制而指尖泛白、手背更是泛起了青
筋。
他心知在宾客皆已列席、三方兵势交汇的情形下,哪怕目标尽在眼前,也绝不是动手的好时机——还需想脱身的
法子。
况且忽然暴起杀人,哪怕是冲着刘邦去的,项羽顾忌在场的楚王颜面,难说不会出手妨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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