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河剑
秦烟波擦去眼泪,道:“你也累了,好生休息几天罢。”她毕竟心疼儿子,叫人准备了饭菜和衣裳,叫他好好休整几日。
秦潇休息了一天,傍晚忽而有宫中的侍卫来传信,说皇帝明日过寿,请秦烟波和秦潇去赴会。
秦潇跟皇帝算是远亲,连自己都请到了,可见宴席摆得不小。秦烟波道:“我备份寿礼,你亲自送去吧。”
秦潇道:“娘不去么?”
秦烟波xingqíng寡淡,不爱跟人打jiāo道,淡淡道:“我不爱热闹,你替我去也是一样的。”
秦潇答应了,次日一早换了身剪裁合度的新衣,衬得人倜傥潇洒。他同行携了两名侍从,带了一柄羊脂玉雕的如意、一座半人高的红珊瑚进宫贺寿。
寿宴摆在御花园中,段氏的远近亲族都到了场。大理民风淳朴,妇人女子并不甚回避男子,见到了英俊的年轻人反而要多看几眼,jiāo头接耳评论一番。秦潇献上贺礼落了座,不少女子向这边望过来,秦潇眼观鼻鼻观心,全然不把外物放在心上。
皇帝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眼神明朗,举止甚有威仪。场下载歌载舞,恭祝皇帝万寿无疆。
秦潇捻弄着酒盏,有些兴味索然。这时候席间一阵骚动,贵妇千金们纷纷回头望去。一名太监道:“如意公主到。”
歌舞散去,一名华服丽人施施然走上前来,向皇帝盈盈下拜,口称:“如意祝吾皇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如意公主抬起头来,神采妩媚动人,身段风流袅娜,可说是艳冠群芳。
同行而来的侍从悄声赞叹道:“早听说这位如意公主是咱们大理的第一美女,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
旁边一名贵妇听见了,蔑然道:“什么美人儿,不过是个风骚的寡妇罢了。丈夫都死了,打扮成这样给谁看?一看就不是什么本分人!”
秦潇听人说过如意公主的事,她闺名叫做段如意,是当今皇帝同父异母的妹妹。她还在母亲腹中时,先帝跟丞相指腹为婚,把她许配给了丞相的儿子。两年前皇帝为她主持出了嫁,可惜天公不作美,她才过门半年丈夫就去世了,便有流言说她克夫,她也一直没再嫁人。
这位公主心高气傲,加之年轻貌美行事高调,常惹人嫉妒非议。幸亏皇帝十分疼爱这个妹子,对她爱护有加,外人也奈何不得她。
皇帝笑道:“今日到场的贺客都带了礼物,如意怎么空着手就来了?”
段如意早有准备,道:“如意的一切都是皇帝哥哥所赐,若是拿金银珠宝来贺寿,未免显不出我的心意。我特地叫人考究复原了前朝杨贵妃的霓裳羽衣舞,练习多日,今日献上此舞,祝愿我大理国长治久安,皇帝哥哥福寿延绵。”
众人闻言,登时哗然。霓裳羽衣舞为唐玄宗所创,杨贵妃初次在华清池觐见时,唐玄宗便奏此曲作为接引。段如意要跳这段舞,显然是自恃容貌倾国倾城,以杨太真自比。
皇帝也是jīng神一振,连声道:“好,好!那就开始吧。”
乐师奏起乐来,乐曲华美悠扬。段如意双臂一振,两条水袖飞扬出去,激昂飞越有如蛟龙,时而委婉低垂,有如风摆柳枝。舞姿翩然优美,令人忘却俗世烦忧。
她在场中旋转腾挪,舞姿华美绚烂,如朝霞一般明艳。在场的众多女子跟她相比,顿时黯然失色。仿佛造化偏爱,唯独将天地间的色彩赋予她一人。
秦潇见她的舞姿曼妙,亦颇觉得惊艳。段如意一曲舞罢,众人还都沉醉在舞乐之中,片刻如梦初醒,才有疏疏落落的掌声响起来,继而掌声响成一片,有如雷鸣。
皇帝也十分喜欢,抚掌称赞道:“‘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好一支霓裳羽衣舞!如意啊如意,你真是既出乎朕的意料,又合朕的心意!快过来,坐在朕身边罢。”
段如意额头微微见汗,接过侍女递来的一柄洒金孔雀羽扇,轻轻地摇了几摇。她心知这一舞技惊四座,必定传为一时佳话,甚是自得。她漫步经过方才议论她的几名妇人,嘴角含笑,浑然是胜利者的傲然姿态,完全不把那些蜚短流长放在眼里。
她挨着皇帝落了座,皇帝笑道:“舞跳得不错,你想要什么赏赐?”
段如意抿嘴一笑,神态甚是俏皮,道:“今天是皇帝哥哥的寿辰,我两手空空而来,又岂敢跟你讨赏?”
皇帝道:“无妨,你这舞跳得实在太好,朕非赏赐你不可。说吧,你想要什么?”
段如意眼珠一转,拿扇子遮着口,低低跟皇帝说了几句话。皇帝哈哈大笑,道:“你这算盘打得倒好,只是不知道人家肯不肯?”
段如意道:“我问问他就是了。”
她站起来,微笑道:“表哥,你送给皇帝哥哥的那柄玉如意我很喜欢,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转送给我?”
秦潇一怔,片刻才意识到她是在跟自己说话。段如意的父亲跟秦烟波是姑表兄妹,段如意跟秦潇是隔了一层的表兄妹,但段如意是女眷,很少在人前走动。两人从前并没有见过面,是以这声表哥叫的他懵了。
秦潇反应过来,连忙站起来道:“臣已经把寿礼献给了陛下,一切都由陛下做主。陛下若是答应了,公主只管拿去。”
皇帝笑道:“这丫头名字叫如意,见你送了柄玉如意,一早儿就惦记上了。朕今天就算不答应,早晚也要被她缠磨了去,倒不如慡慡快快地割爱。”
段如意笑着起身,向两边道了万福:“多谢皇帝哥哥,多谢表哥。”
众人说笑一阵,饮了一阵子酒,皇帝有些乏了,先回宫休息。他走前见众人兴味尚浓,吩咐舞乐不必停,今日大家难得相聚,只管开怀尽兴。
秦潇觉得没什么意思,便要回府。他站起身,忽然有个小太监上前来行了个礼,恭敬道:“秦公子,陛下有事召见你,跟我来吧。”
秦潇有些莫名其妙,他向来跟朝中政事没有牵扯,道:“陛下召我gān什么?”
小太监道:“奴婢也不知道,公子快来吧,别让陛下久等。”
秦潇问不出所以然,有了几分酒意,便跟着那小太监走了。小太监穿过游廊,拐过几个弯,走到一间宫殿前,躬身道:“秦公子请进。”
秦潇走进屋去,房中点着龙涎香,香气馥郁优雅。陈设俱是些小巧珍稀的古玩,墙上挂着吴道子的仕女图,桌上养着一盆浓艳的小种花石榴,窗边摆着一架秦筝。碧纱橱后,红罗幔帐低垂。侍女端了茶来,请他落座稍等。
秦潇见这里的陈设带着脂粉气,似乎是一间女子的闺房。他觉得不妥,道:“这是什么地方?”忽听门外铃铛环佩作响,人还未到,笑语便先到了。
“这是我未出阁时住的寝宫。皇帝哥哥一直为我留着这里,叫人把陈设保留的跟从前一样,我回宫来的时候就在这儿歇脚。”
段如意说着话走进殿来,打发了侍女出去,含笑道:“让表哥久等了,刚才我跳的舞你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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