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架空】别说鬼话
张起灵朝吴邪的后背用力一推,说道:“跑。”
即使在这种关头,他的声音也没有起伏。吴邪已是精疲力尽,但还提着一口气,跌跌撞撞地玩命往那个方向跑去。那一点微弱的光亮在潜意识里引导着他归去,救他回到人间。
血尸向张起灵冲来,鬼域里,无论是这个少年还是这具血尸,都没有鬼敢上前靠近。黑金古刀奋力一挥,砍去了它的一只手,血珠在刀锋滚过又落下,在半空中化为一股蒸汽。张起灵的动作如此之快,以至于刃口没有沾上半滴血。
血尸更加愤怒,两腿一蹬,用豺狼跳跃的姿势腾空扑向他,两臂伸得极长。
张起灵掏出一小叠纸,来不及展开就投了过去。符纸在空中舒展,如同一只展翼飞翔的鸟,一头撞向血尸的胸口,疾速钻了进去。
血尸登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倒在地上痛苦不堪。张起灵乘机逃跑,但他转身之后,却找不到那点光亮。
最后一根香也熄灭了。
他朝四周望了望,试图找到那个熟悉的光点。没有,还是没有。三柱香,被无尽的黑夜吞没了。
血尸用完整的另一只手撑在地上,口中吐出一口浊气,像是垂死挣扎一般,慢慢站起身。它一拳打进自己的胸口,毫不怜惜这具身体,在体内掏着什么。
张起灵紧紧盯着它的一举一动,和它拉开距离。他左手上被刀割的伤口还在流血,张起灵往自己口袋里摸了摸,什么都没摸到,符咒用完了。
血尸将胸口的符纸硬扯了出来,扔到一边。它的两只眼眶看向张起灵,胸膛的洞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恢复,痊愈如初。
它发起了第二次进攻。张起灵握紧刀柄,正面冲了上去。
他的心里十分清楚,就算杀光了这里所有的冤魂厉鬼,也没法回去了。香火一灭,就再没有东西为他指路,出口也随之关闭。他们这个圈子的历史上,因为没算好时间而困在鬼域中从此失踪的,大有人在。
吴邪跑了出来,在香火旁边一个趔趄,跌倒在地。耳边非常安静,偶尔有汽车引擎声传来。他爬起来,茫然地看看身边,环境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注意到了地上的香火,最后一点火光在他眼皮底下熄灭。檀香燃尽了,只留一团符纸。这个就是刚才黑暗中的路标,这东西给了他很大的安全感。
吴邪把符纸抓在手里,头脑里仍然一片混沌。他站在原地,不哭也不闹,就只是站在那里,抓着符纸,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其他的任何动作。
张起灵侧身肘击,终于从贴身肉搏中脱出,血尸好像怎么也不会疲倦,靠着蛮力和自愈能力,让他的体力消耗殆尽,把他一点点折磨死。古刀倒拖在地上,张起灵使用了太多力气,右手正控制不住地微微打颤。
鬼域外,吴邪抓着符纸。他的右手之前被棺材划破,伤口的血液浸透了手里的符纸,顺着纸张的纹理扩散开来。纸上的符咒得到感应,燃起了火苗。附着法术的物品能被体质特殊的人点燃,他们的血生来具有这种能力。
鬼域内,张起灵一刀贯穿血尸身体,再抬脚把它踢了出去。血尸打了个滚,复又找到平衡,伏在地上抬起头,正要再次扑过来。张起灵就在这时看到血尸的背后,远处有一簇火苗,甚至比檀香的光点还要明亮,燃烧得更剧烈。
那是属于人间的光芒,他当即无心恋战,奔了过去。
血与法术点燃的火光,通阴阳,破两界,作用无可替代。
吴邪看着手中的火,直到火焰烧到皮肤才烫得缩回了手。燃烧的符纸飘落在地面上,安静地发出温暖的光芒。
张起灵从鬼墙跑了出来。最后一撮余烬在火里消失,一整张符纸刚好烧完。张起灵沉默地看着这个场景,明白了一切。
这下说不清到底是谁救了谁。
张起灵循序渐进调整着气息,身体重新放松了下来,这一晚的激烈程度不亚于以前的任何一次训练。吴邪走了过来,站在他旁边,没有其他动作,就只是站在那里,脸上还是没有表情。
张起灵收刀入鞘,拉过吴邪的手腕,把他带上了地面。夜更深了,细长的路灯和高大的梧桐树齐整地排列在马路两边,竖起两堵安全的围墙。隔壁不夜区的喧闹声被风吹了过来,浅浅的听不清。
张起灵带着满身血迹,坐在一棵树下休息,吴邪也跟着他坐下。张起灵淡淡地问道:“你家在哪里?”
吴邪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他转头看着张起灵的脸,傻了似的,一句话也没有回答。之前那些鬼碰不到他,他的衣服干干净净,就像一个刚从学校偷溜出来的男生,与浴血拼杀的张起灵截然不同。
张起灵看到了他干裂的嘴唇,刚才泪腺失控,他哭得那么狠,加上剧烈运动,几乎脱水了。
张起灵闭上眼睛,打算先恢复一下体力,或者直接睡过去,在街头露宿一晚也是无妨的。至于吴邪,他分不出多余的精力来照顾。每次办事都会遇见不同的人,张起灵以前和各种同行也有过一面的交情,分道扬镳时最好的不过就是一句保重而已了。
就要入睡的时候,张起灵听到一声闷响。
吴邪向后倒了下去,脑袋直接磕在树干上,身体像被抽了筋一样软软地瘫成泥。
张起灵拍了拍他的脸,发现这人晕过去了。
这年的夏天。
一分一秒,时间有序地前进着,来到了稀松平常的一个时刻。人世间年华流转,这是他们相遇的第一天。
张起灵想到刚才的救命之恩,看了看吴邪昏睡的脸,还是决定做点善事。
这年的夏天。
路灯下,一个少年背着另一个少年,手里拄着一把冷兵器作为支撑的拐杖,走过冷清的街道,走出了这片新造的园区。一直走,走进烟火气息浓厚的不夜区。
在外面狂欢的小年轻们看到这对奇怪的组合,忍不住指指点点。张起灵曾试着拦的士,但司机们看到他衣服上的血迹后都避之唯恐不及,让他们深夜载一个嫌疑犯,要比载一个醉鬼还恐怖百倍。
幸好目的地不远,张起灵走走停停,总算把吴邪背回了他自己的出租屋。非常小的一间屋子,没有客厅和书房,床与餐桌的距离只有两米。
吴邪在张起灵背上趴久了,衣服正面也染上了血迹。这血不干净,两人衣服上的血液渐渐变得乌黑发紫。张起灵把吴邪放下来,帮他脱下了染血的短袖,所幸皮肤没有沾上。
吴邪又被脱了鞋,躺在唯一的一张床上,张起灵把桌上剩一半的矿泉水拿过来,旋开瓶盖,凑在吴邪嘴边喂水,奈何动作不得要领,结果洒了吴邪一身。
张起灵体会到束手无策的感觉,他从小被要求只需保住自己的性命,对这种照顾人的事一窍不通。瓶中还剩一小半,张起灵想了想,喝点水含在嘴里,慢慢低下头去。
吴邪的嘴唇干燥苍白,眼睛紧紧闭着,少年人特有的青葱脸庞。张起灵看着他,心里忽然产生一股陌生的悸动,停在半空不敢再往下。没人告诉过他这叫什么,现在面前的这个抉择好像无比艰难。
吴邪睁开了眼,他瞳孔里映着光。张起灵马上抬头,自己把水吞咽下去。
这年的夏天。
在心脏跳动的一个瞬间,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吴邪呆呆地看着他,张起灵把矿泉水瓶递到他手里。吴邪还保留着本能,自己坐了起来喝水。
“你家在哪里?”他再次问道。
吴邪置若罔闻,把水喝得一滴不剩后,重新躺回去,在这里安心睡觉了,典型的雀占鸠巢。
张起灵见怪不怪,脱了衣服去冲澡。屋子里没装热水器,冲的冷水,出来以后,他只套个短裤,手背上被刀划过的伤口已经止血,但红色的伤口仍暴露在外,身上冰凉的水珠也没擦干净。张起灵把吴邪的身体朝床的另一侧推了推,空出一个位置,然后关上灯,自己就睡下了。
第12章
两个人睡单人床,共用一个枕头,彼此的身体挨得很近。
吴邪不舒服地动了动,差点把张起灵挤下去。
张起灵稍微侧了下身,差点把吴邪挤下去。
吴邪闭着眼也不知道睡没睡着,大幅度地向左一滚,把张起灵挤出去——张起灵反应极快,先稳住身子,再化被动为主动,根据武学套路下意识地撞向对方。
吴邪被挤了下去,掉在地上撞出一声闷响。还好床不高,他也没喊疼,站起来又上了床。
张起灵看他不再折腾,应该是可以睡了。
吴邪拉了拉枕头,似乎是要抢。张起灵刚要出招,忽然看到枕头上多出一抹血迹。只要是吴邪的手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血的痕迹。
张起灵的夜视能力很强大,他拽过吴邪的右手一看,手心的伤口竟然还在一滴一滴冒血。张起灵手背上那道口子是黑金古刀所致,而吴邪是被那棺材意外划破的,棺材属于厉煞鬼怪幻化出的实体,根本碰不得。
吴邪失去了痛觉,一路上都浑不知情,还能一边淌血一边在床上争夺地盘,如果张起灵没有发现,就要流到天明。这一滴一滴的流速倒是缓慢,不至于出事,关键的实际问题是弄脏了床铺,要知道这被单昨天才从阳台上收回来。
张起灵放下吴邪的手,翻身下床,轻手轻脚地出了家门。这个事情解决起来非常简单,他要去寻一味方子。
这下没人和吴邪抢床了,他得偿所愿,自觉把身体舒展开来,像只八爪鱼霸占了整张床。
张起灵在黑暗的楼道里沿着楼梯往下走,每到一层就抬头看看别人家的大门。下到二楼的时候他停下了,这一户人家的门前,挂着一束艾叶。
端午节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艾叶早就失去鲜绿的光泽,变得枯黄萎靡,被一根绳吊在空中摇摇欲坠。张起灵上前,抽了一片出来,随即上楼回家。
他在厨房里翻出一只瓷碟,把艾叶揉了揉放进碟里,然后随手拿了个玻璃杯,用杯底去捣烂叶片。捣了十分钟,只能捣出少量的一点汁液,绿色的汁水勉强在碟子里铺出薄薄的一层。
张起灵走到床边,在吴邪手心的伤口上敷抹艾草汁。起初吴邪要躲,后来睁开眼看见张起灵,呆滞地眨了眨眼,便由他摆弄了。
伤口涂上汁液后,神奇般地停止淌血。香艾驱邪,古方留传到现在依然有效。张起灵又等待了一会,确认不再出血后放下瓷碟,上床睡觉了。
于是吴邪不舒服地动了动,差点把张起灵挤下去。
张起灵稍微侧了下身,差点把吴邪挤下去。
这觉没法睡了。
办法总是有的,张起灵起身,去橱柜里找了一床被褥,搬出来潦草地打出个地铺。接着横抱起吴邪,把他放在地铺上,自己则睡到床上去。
屋里安宁了一刻钟后,吴邪仿佛梦游似的,闭着眼爬上了床。张起灵看了看他,决定妥协,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是睡个安稳觉。几番斗智斗勇后,最终吴邪喧宾夺主,睡上了床,张起灵睡地铺。
这一晚张起灵忙得不停,很快就睡着了。吴邪嚣张地躺在别人的地盘上,完全没有认床的困扰,身体呈大字型展开。苍白的脸逐渐恢复了血色,手心还残余着一缕艾草香。
五个小时后,天色乍晓,张起灵醒了过来。屋子里的光线朦胧暧昧,是个安静的清晨。而之所以张起灵会这么早苏醒,是因为胸前压上了一只手臂。
吴邪不知道什么时候滚了下来,和他一起睡在地铺上。两人上身都没穿衣服,吴邪一只手搭在他胸前,另一只手伸出了地铺之外,放在地板上。张起灵把他的手臂搬开,吴邪一下就醒了,睁开眼看着张起灵。
两张脸几乎贴在一起,熹微的晨光穿过窗户照在他们身上,张起灵的瞳孔里映出了吴邪的轮廓,吴邪的瞳孔里映出了张起灵的影子。两者互相倒映,互成镜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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