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观棋不语
再看下面,那五个人正在靠近我以前看到石俑的地方。接下来若一切照旧,等他们爬进山洞,李老板马上就会被哲罗鲑吃掉,然后逮住“我”和老痒。
我忽然感到一丝不对劲,闷油瓶显然已经留意到他们的行踪,却放他们在这里转悠,自己跑开了。难道是说他们现在在这里的行动都无关紧要?
他知道吴邪也在吗?
想到这里我心里又是一惊,忽然意识到他现在是认识吴邪的,看到相貌一样的我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为什么?他没认出来?
难道他又失忆了?
还是说,他对于“吴邪”会出现在这丝毫都不感到惊讶?
我抹了把脸,心知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事的时机,但要跟哪一边却是显而易见。我抽了爬下来的那条绳子,在另一端拴上了带来的折叠攀岩钩,开始考虑怎么攀到对面去。
这种钩子也叫飞虎爪,在武侠电视剧里很常见,属于野外攀登的基础工具,以往倒斗时都会带,不过这种可折叠的是第一次用,比普通的方便很多。
悬崖两边的直线距离不远,两侧榕树纠结的黑色根须都快缠到一起了,我把钩子甩到对面固定好,扯了扯确认结实后,便沿着树枝爬了过去。不过我毕竟不如闷油瓶灵活,等爬上山他早就没影了。崖顶的岩石没有想象中平整,几块光秃秃的岩石下是生满榕树的山坡,放眼所及只有无尽的浓绿,就连那些恶心的黑色根须,也被茂盛的附生植物盖了个严严实实。
不是亲眼看见,我绝不会相信在秦岭深处竟藏着一片标准的热带雨林,高大的蕨类和寄生藤缠得密不透风,炎热、潮湿,简直像是另一个塔木陀。
我收好工具,便开始跟踪闷油瓶的足迹。
这很容易,看得出他根本没有隐藏自己的意思,到处都是被砍断的树枝和藤条。当然,在植被如此繁盛的地方也确实藏不住,更没有藏的必要,这些异常生长的植物在几天内就会把一切痕迹都抹得干干净净。
林子浑浊的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禁婆香味,我起初吓了一跳,后来才发现居然是那些奇怪的黑榕树发出来的。闷油瓶砍断了不少树根,从断口里渗出的粘液看起来就像沥青,异香扑鼻。倒是提醒了我,没准这里真的和塔木陀一样,地底有丰富的陨玉矿脉,被植物吸收,才形成了奇异的热带景观。
顺着开好的路走了几分钟,我居然又找到了一个记号。它看起来很陈旧,刻在一片突起的岩石上,上面长着厚厚的苔藓,只在标记附近被撕开了一块,指向前方一片巨大的黑榕树。
我心中明朗起来,原来闷油瓶也在凭这些标记找路,怪不得上个记号看着有点不一样,恐怕那个是闷油瓶刚刻的,故意把李老板等人引到岔路去。
可他为什么没管我?是觉得我太弱鸡了,被跟踪也无所谓么?
想到这里我就感到很郁闷,敢情他是把我当成连防备都不需要的战五渣。按当年我在长白山追他的德行,搞不好等我走到哪个地方,他一石头无情地丢过来,就直接把我搞定了。
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我走到黑榕树前。说不清这到底是一棵树还是很多棵,它实在太大了,远胜于鲁王宫那棵蛇柏,而且它长得非常扭曲,枝干就像被烤软的蜡烛似的整个倾倒下来,所有根都弯弯扭扭地缠在一起,与其说是榕树,倒更像一大堆死蛇。
钻进树根的空隙往里走,我才明白它能长得这么丑并不是偶然的。在那些乱七八糟的树根里,居然盘绕着一条比成年人的腰还粗的链条,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留下的,深深地切进了树干里,几乎已经完全被新生的树根包裹起来了,只剩下极少数边角露在外面,长出了蓝绿色的铜锈。
我顺着链条走了几步,始终找不到链条的头尾,只看到它一直穿进榕树中心的一条地缝下,那条缝不太宽,黑漆漆的,靠近了冷气森然,我用手电往下照,居然照不到底,难以想象下面有多深。
“不会吧……”我脑子里就像闪过一道霹雳,顿时豁亮。这些树恐怕就是青铜树顶那些树根的源头了,从这跳下去,运气好的话没准能直接掉进那个空心的树干里,和那条烛九阴来个第一次亲密接触。
为了减少负担,我把大部分装备都留在了地面,只带了最重要的补给和攀爬工具。地缝下的树根显然被人为修剪过,基本上没多少障碍,但向下只能看到十几米远的地方,更深处沉淀着奶白色的雾气,像平静的水面一样微微打着旋。
青铜链垂下来后分成了几条,分别伸向不同的方向,许多触手般的根须抓在上面,形成大团大团的阴影,也不知道究竟通往哪。
我结了根安全绳往下滑,直接就降到了雾气里。但没几步我就后悔了,因为这里的雾实在太浓了,我就像在PM2.5爆表的天气里坐缆车,除了吊着我的绳子什么都看不见。
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状态叫人心慌。墓道里再恐怖至少还能看到墙,现在我的眼前连墙都没有。而且越往下降雾气越是厚重,大口喘气还是觉得胸闷,脸上全是凝结的水珠,我都怀疑再下去就会被淹死在这些雾气里。
正憋得难受,没想到脚下突然“哐”地一声踢到了东西,我本能地一缩脚,但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哐哐哐”连串的金属撞击声,涟漪般传向四面八方,混合着洞壁传来的回声,瞬间响成了一大片。
我抬头四顾,但是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四面八方都是声音,如果它们连接着某种机关,现在肯定已经启动了。
有那么一瞬间,在张家古楼的密室里被洪水般的声音淹没的恐惧又向我袭来。我本能地摸向背包,将族长铃铛拿在手里,震动几下后,果然四周的声音小了许多。
正在我摇动铃铛之时,却感到手臂被人拉住了。明明拉住我的力气不大,但这一出手,我却连手指都动不了分毫。
“你想死在这吗?”有人问我。
六 棋语 4
我没有出声。
几乎就在听到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说话的是闷油瓶了。不知道他是发现有人跟踪故意等在这截我,还是听到声音才过来的,总之我被抓了个现行。
但他既然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难道这个铃铛在这里响起是有问题的?
我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刚才还纷纷攘攘的声音一下消失无踪,变得极端静谧。我们俩都没有说话,闷油瓶等了一会,又对我说:“下来。”
“下来”?他是不是太高估我的平衡能力了?我想着用脚尖在链条上踩了几下,马上就明白了,原来这是一张编织得颇为绵密的锁链网,人站在上面很稳,也不用担心会踩空。不过高高悬在青铜树上空,想起那中空的树干和大蛇,多少让人有点心虚。
“那你帮我拿着。”我解开保险绳试着走了几步,毕竟不如平地平稳,便干脆把铃铛递给了闷油瓶。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那么随便就给了他,略微迟疑了一下才接过去,很小心地没发出声响。然后侧耳听了一会,似乎在确认四周的情况,又问:“这是你的?”
“不行吗?”我的回答几乎是条件反射,想了想又补了句,“你还记得多少东西?”
说来微妙,族长铃铛确实不是我的,名正言顺属于闷油瓶。它是我在张家古楼醒来后看到的第一样东西,没有它,我真不敢贸贸然往有六角铜铃的地方跑。当然,从闷油瓶的态度看,他已经认出这东西了,想拿回去也无妨,算是物归原主吧。
既然他记得铃铛,那还记得我吗?
我看了看他的表情,答案似乎是否定的。没办法,一个长得和吴邪差不多的人,还带着族长铃铛出现在这里,怎么看都不像好东西,就算他现在把我打死也没什么冤枉的。但正因为如此我更要问个清楚。无论如何,我想知道他对我的态度。
闷油瓶顿了顿,“你知道我失忆过。”
“这很奇怪吗?”我一愣,说完才想起,这个他也就是在海底墓对我和胖子提过,我问了不该问的事。
“你和他们果然有些不一样。”闷油瓶轻声笑了一下,不知道为何,语气竟然有些放松下来了。
可这反应却让我有些泄气,难不成他误会了什么?他以为我是吴邪?那我要不要干脆将错就错认了,至少能省去不少麻烦?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到的,但是如果在这里使用,会叫醒不好的东西,快走。”轻松的语气只有一瞬,马上就变成了严肃的告诫。说完这些他转身就走,铃铛没有还我,看来是被没收了。
我皱起眉头。很明显闷油瓶是在忌讳某些东西,但他忌讳的并不是我。会是青桐树下的大蛇吗?或者四周潜伏的螭蛊?难道因果循环,袭击泰叔那群人的怪物竟是被我的铃声叫醒的?
“去哪?”我才发问,脚下的链条网忽然像筛糠般地剧烈晃动起来。我一下没站稳,被颠得趴了下去,透过链条只能看见底下滚滚的浓雾。
“不好,被抢先了!”闷油瓶低喝了声。我顾不上细想,本能地爬起来往他身边跑,但链条抖得太厉害了,根本无法保持平衡,我跌跌撞撞地跑了几步,突然脚底一空,整个人就笔直地掉了下去。
我立刻伸手去抓周围的链条,也确实抓到了,心里才一喜,但下一瞬感到的却是绝望。这些链条竟然不知为何全都松了,无数青铜链条交错摩擦着甩开,像鞭子一样抽在我身上,而我则随着链条划了个巨大的弧形,狠狠地撞在了什么硬东西上面。
等我再度恢复知觉的时候,才知道这一撞把我直接撞晕了过去,眼前漆黑一片。我大概是背着地的,疼得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脊椎断了,好在试着动了动并没有太大的障碍,才勉强爬了起来。
“有人吗?”我小声问,没有回答。不过我相信凭闷油瓶的身手,肯定不会像我这样狼狈,所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摸索着走了几步,我突然看到有光从上方照下来,一抬头,竟然看到了一块极亮的光斑,我愣了好一会,突然反应过来是月亮。
怎么可能是月亮?我看了看周围,果然有影影绰绰的树叶,地上长满了杂草,我竟然在一处陌生的山坡上。
难道是闷油瓶干的?他嫌我碍事,干脆把我搬出来了?
我突然想起上次在秦岭也是在昏迷后被人搬了很远才获救,难道也是他做的?那他救我的次数,岂不是又要加一次?
正想着,前面的树丛忽然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个人钻出来对我挥了挥手,压低声音喊道:“怎么了老吴,快跟上啊——”
这句话吓得我心脏都漏了一拍,过度震惊之下本能地哎了声,然后就僵住了。他娘的是老痒!而且他叫我老吴!
他怎么会在这?那吴邪又在哪?
“别磨蹭了,这儿没蛇。快走,就到了。”
我完全摸不准现在什么情况,干脆把心一横走了过去,心说死猪不怕开水烫,先看这臭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再说。如果他真的把我当成了吴邪,正好套点话出来,这混蛋当年坑过我以后就再也没出现,还寄了封胡扯的信,搞得我一口闷气没处撒,别提多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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