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观棋不语
我将我看到的都告诉了他,闷油瓶又沉默了一阵才答道:“你跟终极连接了,所以没法自行切断幻觉。”
“终极?”我看着四周的断壁残垣,“这就是终极呈现出来的东西?你不是说只有启动终极的人才能看到吗?”
“终极是不可能搞错启动对象的,但错误已经发生了。”闷油瓶的语气中竟也有几分掩不住的震惊,“所以刚才那个人才忍不住现身吗?”
“老痒?”我大概猜到自己的处境了,“终极”恐怕分辨不出我和“吴邪”的区别,所以把给“吴邪”的信息也原样给了我一份,“那有什么用?”
闷油瓶没有回答,只是抓着我的力道更紧了一些。幻觉越发清晰了,我看着四周的景象在逐渐变化,原本残败的建筑慢慢变得鲜亮,石头的纹路也越来越新,就像这里的时间缓慢倒流一样,唯有上方的月亮一直柔和地照耀着。这静谧的幻象,是要带着我沿历史逆流到时间的起点去吗?
说实话,如此景色确实非常奇妙。四周空无一人,只有手臂上的一点触感和闷油瓶的声音还联系着现实,而这声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消失,那时候我又会变成什么样?
“你的视觉已经被终极夺取了。”我再一次听到闷油瓶的声音,可是那就像信号极差的电话一样断断续续,“它在与你交流。你还有没有别的症状?”
“耳鸣算不算一种症状?”因为幻觉的作用,我现在几乎是个睁眼瞎,我只能朝着他声音的方向尽可能地转过去,也不清楚他到底能听到多少。
“有人在干扰你。”闷油瓶继续道,“他应该是想窃取终极的信息。等你不再有利用价值了,他会再对付我们。
”
“妈的,难不成只能坐以待毙?”我尝试合上眼皮不再去看,不过没什么用,就算我的眼睛是闭上的,也依然能“看到”那些东西,“这些信息有什么用?难道终极就是个幻灯机?那死循环是不是也……”
闷油瓶打断我的话道:“那不是幻觉。”
“这不合理。平台总共也没多大,我们走了那么远的路都没到头,怎么可能不是幻觉?”我举头四望,幻境里没有雾,可是也看不见闷油瓶的血迹了。地面雕刻着复杂的螺旋状刻纹,布满了整个平台,就像个巨大的漩涡。现实中它们已经被磨蚀殆尽,但在这个幻境里,花纹清晰得就像是刚完工一般。
螺旋?我忽然心中一动,抬头看着远方。
“小哥,”我冷静下来了,“有一样东西,我无论在现实还是幻境里都看见过。我想知道,那样东西你看得见吗?”
闷油瓶“嗯?”了一声,“什么?”
“是月亮。”我道,“我误会了,那肯定不是‘月亮’。我已经看见它很多次了,可是这里是地底下,不可能看得见月亮。你说过,终极是一个虫窝对吧?”
闷油瓶倒吸了一口气,显然他也看见了,“那是……”
“这是昆虫的趋光效应,我们都被误导了。那个光球的力量引导我们走在一条螺旋线上,就像飞蛾扑火都是兜着圈子送死一样,路线被拉长了。”
我听到金属的鸣响,是黑金古刀归鞘的声音。
“原来如此。”他说,“到那里去。它就是这里的终极。
六 棋语 9
话是这么说的,闷油瓶却没有动,虽然看不到他的样子,但我感到他的手抓得更紧了一些。
“不走吗?” 我忍不住问道。他不是那种会等待的人,停在原地说明时机不对,或者有其他让他不能往前的因素,我必须搞清楚。
“跟得上吗?”
被这么一问,我才想起自己是个包袱。
“你会很危险。”他的语气很平静,并不是想吓退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越接近终极,你获得的信息会越多,与现实的联系就越薄弱。那时是你最脆弱的时候,就连一个初生的婴儿都能杀死你。”
这句和他05年说过的话有着微妙的相似,我不禁有些感慨。原来在终极面前,绝对的安全也是绝对的危险,难道他在十年间就是处于这样的状态?或许这也是老痒选择“我”陪他来的另一个原因?
可是原地踏步是最大的错误。刚才老痒出来应该是为了拖时间,让我们胡乱猜测,反而不敢前进,等得越久对他越有利。现在时间竞赛已经开始,如果继续踌躇不前,那接下来被夺走的就不光是视觉,还有性命了。
“没办法,不过去就无法破局。”我转身面向“月亮”,指了指它的位置。如果是闷油瓶拉着我,虽然最终应该也能到达终点,在螺旋线上却会浪费太多时间,而由我来带路就能走最近的直线,“它就在那里,我看得比你清楚。”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耳鸣又严重了一些,我知道不能再等了,
“小哥,这次我带着你走,但是我一个人肯定到不了终点。你尽可能保护我一下,实在顾不上也没事,我没那么容易死。”
说到后面,我连自己的声音都快要听不见了,我往前走了两步,等着他的回应。
这一间隙无比地漫长,也许是因为我已经丧失了对现实时间的感知,又或许是闷油瓶对我并没有完全信任。
他会答应吗?我等了很久,直到他拉过我的胳膊,把手指点在我的手心。
我紧张起来。很久没有这种合作的感觉了,在西沙时,他也是这样与我交流的。
“隔墙有耳,一起行动。”他写道。
我点点头不再多说,凭着触感确定我已经拉住他以后,我深吸一口气,大声道:“走!”
金属撞击的声音几乎在抬脚的瞬间就响了起来,听起来是类似弩箭的东西,被闷油瓶用刀打飞了,间或有碎片溅在我身上,中间还夹杂着之前那种“的的”声,以及密集的打斗声和人的惨叫,似乎周围潜伏的人突然全都行动了。
我们跑得很快。我的视野中没有雾,因为正视“月亮”的关系,被干扰走螺旋线的感觉大大减轻了,但还是能不时感到脚尖不由自主地往边上歪。那感觉就像跑在儿童乐园常见的转盘上,能保持不摔倒已经是万幸,更别说要挡开密集的攻击了。
闷油瓶一只手牵着我,等于半边身活动不开,刀刃破空的呼啸却环绕着我,从未有半刻停过。然而我顾不上这些,只带着他心无旁骛向前冲刺,这就是我能做到的对他最好的协助。
随着距离的缩短,我看到的景象越来越真实。时间逆流的速度大大提高了,只不过几秒的时间,破败的石柱和倒塌的建筑就都恢复了原状。我这才发现“月亮”原来并不是悬在空中的,而是搁在一个石头祭台上。同时更多的人影也浮现出来,好几排古人跪在旁边磕头,一个好像是首领的人戴着狰狞的面具,立在“月亮”下方。他手里捧着一件东西,伸手没入祭台基座之中,等到抽身回撤,手里已经空空如也。
我们冲到祭台前,所有人的幻影都消失了,攻击的声音却比刚才更响。我松开闷油瓶,几步跑上了祭台,学着幻影中那个首领的样子,在他摸的地方一通乱拍。
也算是误打误撞,那石块就像海绵一样,把我手上的血吸了进去,跟着只听咔哒一声,表面的石块翻转开,露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凹槽,里面一只青铜雕塑的鬼爪抓着印玺。我想也没想就把那枚印玺拔了下来。
几乎就是同时,头顶的“月亮”猛地燃烧起来,爆发的光芒包围了我,然后我才意识到那竟然是无数的发光昆虫。它们劈头盖脸地撞在我身上,有些甚至飞进了我的鼻孔,刺激得我不断地打喷嚏。好在没一会,虫群就像一团发光的云雾,膨胀,升腾,最终散入了上方的黑暗中,“月亮”不见了,原本的位置只剩下一块略呈椭圆形的金黄色巨石。
这居然就是我以前在青铜树干里见到过的尸茧,在手电的照射下光华流转,非常通透。隔着琥珀色的茧壳,我看到里面的人影,顿时像被电打了一下。
那竟然就是我自己——不,更确切地说,那是吴邪,是过去的我。
大概也只有我这样经历的人,才会对自己的样貌如此敏感,光是扫一眼都能认得出来。我愣了几秒,马上掏出短刀扎入尸茧中。只听一阵脆响,茧壳立刻就裂出了几道纹路,从里面渗出了淡黄色的粘液。原来它外壳虽硬,里面却是软得像凝胶似的东西,沿着裂缝不住地往外淌。
我看有门道,当即多加了几刀,连掰带扯的就把吴邪从尸茧中拽了出来。
他全身黏糊糊的,活像是从蜂蜜里捞出来一样,睡得很死。我把他平放在地上,抬头果然看到雾已经散了,一眼扫过去竟然有不少人正在打斗。老痒在最远处观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搞定了!”我向着打斗的中心喊了一嗓子,只见闷油瓶挥刀逼退了几个人,纵身往外一跃,便从混战圈子里跳了出来。
其他人也应声散了,有两个退到闷油瓶这一边。他们的身手比起闷油瓶是差多了,不过还是看得出来是帮忙的。我正猜测他们的来路,一看他们的脸却又懵了,这俩人居然也长得跟我一模一样!
那两个长得极像我的人互相看了看,齐刷刷就朝向我,异口同声地说:“老板。”
六 棋语 10
我听了真是恨不得一口血喷出来。第一反应是栽赃,他们想把我也拖下水,但是一转念又觉得不太对,因为他们现在明显和闷油瓶不是敌对关系,能把什么栽到我头上呢。难道他们就是我后来见过的那些假吴邪?该不会被张海客杀掉的就是他们的同伴吧?
可这也不能解释他们为什么叫我老板。是认错人了?那真正的老板又是谁?
因为我没开口,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瞪了几秒钟,对面一个老头突然喝道:“为什么停手?你想死在这里吗?”
那声音说不出的古怪,我一瞬间只觉得心里的某个记忆被触动了,但下一秒我就再也没有余裕去思考这个问题。
只见老痒全身一震,猛地举起手来,掌心一只亮闪闪的铜铃,赫然就是能控制闷油瓶失忆的孟婆铃!
“住手!”我喊得都走调了,当即就跳下祭台想要阻止他。
其实这一声完全出于条件反射,老痒会听我的话才见鬼。但不知为何,老痒举起铃铛的时候居然瞥了我一眼,脸上闪过一丝迟疑的神色,反而是听到我的叫声后,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表情变得颇为狰狞。
我一看大事不好,按这个距离我是铁定赶不上的。情急之下,我冲着那两个“吴邪”就喊:“别愣着!快抢啊!”
他们离老痒的距离可近多了,听了我的话,脸上都露出会意的表情,转头就向老痒扑去。他俩身手虽不如闷油瓶,但仍旧比一般人麻利得多,老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架住了胳膊动弹不得。
我这时才跳下祭台跑了没几步,心里也是暗暗惊讶。刚才那声喊完全是逼急了,没想到这两人真是友军。而缓过来我才想起还有个发命令的老头,抬眼一看竟然是凉师爷,他身边还站着王老板等人,只是每一个看起来都狼狈不堪,垂头丧气的,对场上的情况毫不关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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