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观棋不语
听到这里,二月红的眼睛里简直要滴出血来,他缓缓抓住刀柄,手上青筋暴起,似乎随时会一翻腕把解九劈成两半,我爷爷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连眼皮也不敢眨一下,唯恐来不及救人。
不过二月红毕竟不是一般人,他握着刀呆了好久,终于还是松了手,嘴里缓缓挤出四个字,“药基在哪?”
解九面如死灰,犹豫了好一会才答道:“那药引我做得出,可药基只有一点。二爷,那是打算在施行计划时,给天皇用的,您真要……用它……可是就算吃了也不能解毒,只会不死化……”
“可至少丫头现在不会死!只要她不死,就有的是时间想办法!”二月红咆哮起来,“快点!把药给我!”
解九又沉默了一会,才摇头说:“佛爷告诉过我,那种矿石叫陨玉,非常稀罕。我们找到现在,也只有他那只二响环。”
讲到这里我爷爷叹了口气,我也不由得叹了口气。不说出来谁想得到呢?他们想要的东西居然是陨玉……那玩意说稀罕确实稀罕,但是只要找对了地方,要多少敲多少,用卡车运都没问题。
现在想来,张启山千金求镯,说什么想凑三响,肯定也是收集陨玉的托词了。
可惜他们几个人当时却都不知道。
“后来大佛爷没同意。”我说。这不用问,因为丫头早死谁都知道,二月红后来再也没有续娶。想必他伤透了心,不仅仅是妻子的死,还有挚友的背叛。
我爷爷闷声朝前走了一段,才缓声说:“是啊,那是他唯一可以威胁天皇的筹码,他自然不同意。二爷后来背着夫人,在他门外跪了三天三夜,小九也想尽了办法,但仍是无力回天。只是佛爷的计划,最终也并没有实施。美国人丢了原子弹,小日本投降了。”
我爷爷没有把潜台词说出来,但我想在他心中一定和我有一样的想法。
这世界就他妈这么操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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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启蜮 15
张启山不救人的消息传得满城风雨,人们还当是大佛爷和二月红翻脸了,各种八卦满天飞,越传越邪乎。那段时间里,一直在替大佛爷收购矿石药材的几家药商甚至不敢和二月红见面,因为他们都看见二月红求张启山被拒,明知是大佛爷见死不救的人,谁都不敢造次坏了规矩。
九门的其他人不明所以,大多数都选择了沉默。唯有狗五和解九知道真相,却亦是无计可施。跪足了三天后,二月红离开了张启山家,他就那样静静地背着早已气绝多时的妻子走远,没人知道他和张启山之间发生过什么。
二月红再次出现在大众面前,是在夫人的丧礼上。
我爷爷他们那时候都去了,据说当时谁也不敢多看他一眼,仿佛不约而同地忘记了世上还有这么一个男人。在热闹的宴席上,二月红所在的地方却是安静的,仿佛一幅长卷被烧了个窟窿,只能看到背后白晃晃的天光。
我知道他们无法面对的是什么,因为我也无法想象他当时的心情。交流要建立在情感的共鸣上,但哪怕仅仅是试图去理解,我感觉自己的理智就几乎要被愤怒淹没了。没人愿意理解他,人类趋吉避凶的本能在此时发挥了作用,就像我们没法靠摒息憋死自己一样,正常人也很难因为别人的痛苦而疯狂。关于他,我所知道的只有后来发生的一切,已经盖棺定论的他的下半生。
他没有向任何人复仇,也再没有续娶。
“后来二爷就和大佛爷疏远了,我还以为老九门从此就要散了,谁知道后来,为了从日本人手上截一批货,大佛爷竟然又带了全家老小去求他。”说着爷爷摇了摇头,又道,“我不清楚最后二爷是怎么答应他的。但我记得,那时小九很是颓靡了一段时间,我曾经怕二爷怪罪他,就自顾自找去说情。我最记得的,就是那时二爷那云烟般的眼神。他说,你知道解九怎么和我说的吗?他说请我原谅大佛爷。你们也真是古怪,每个人都来请我原谅另一个人。唯独是大佛爷说的就不一样,他说为了天下再大的孽都要扛。所以啊,他才是大佛爷,你们都是傻小子。”
二月红说了这句话,我爷爷一下就被慑住了。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往下接,反而是二月红接着说道:“普天之下值得我付出的,就只有丫头一个。现在已经再也没有我可以为她做的事情了。所以,做什么都一样。但值得你们付出的又是什么呢?我会一直看下去的,希望你们都不会后悔。”
“不后悔……”我细细咀嚼着这句话,似乎感到爷爷和我说这番话别有一番深意。我知道,最后反叛组织,与张家斗争的幕后主使正是解九爷。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这是因为解九爷在老九门之中最为大胆奇谋,却不知道他和张启山还有那么难解难分的过去。也难怪他能把张家算计到这种地步,恐怕除了后来不问世事的二月红,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熟悉张启山的人了。可正因为如此,我更不能想象,他和张启山为什么竟然走到了那一步。
我对爷爷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爷爷也是长叹一声,道:“是啊,就算是我,也很难理解他和大佛爷究竟亲密到什么程度。你知道长沙战国帛书案吧?”
我点点头,爷爷继续说道,“那次裘德考从我这骗走了帛书,为了灭口,便出卖了长沙盗墓贼的名册。是大佛爷亲自督办的,而且行动特别铁腕,抓回去就枪毙,几乎不留活口,真的是血流成河啊……”
这大概是我爷爷一辈子里受过的最大的打击了,他全靠消息得的早,在古墓里躲了半个月才找到机会逃出去,虽然留下一条命,却是家产散尽,元气大伤。我爷爷咽不下那口气,还曾去东北找过张启山,质问他为何不救自家兄弟,结果自然是没有得到答案。
那次风波后,幸好他得到了解九的接济,加上尹家帮忙,才在杭州安身立业,最后更是入赘尹家,渐渐又积攒起了一份基业。
直到后来,爷爷才知道从解九那里了解到张启山当时背负的东西。我爷爷一直是土得掉渣的平头老百姓,不懂政治,可是新中国成立后,时代的风向早就变了。50年代初正是朱德总司令下令全国大剿匪的关键时期,那时候的盗墓贼不比现在是小打小闹,都是有枪支弹药护身的,尤其是老九门这样堪比黑社会的大规模组织,又是里通外国,政府怎么可能容忍他们的存在?很多人以为开国后就没有战争了,其实在1949年后的4年里光剿匪就杀了200多万人,在那之后中央集权才得以确立。
张启山当时独守长沙,说得好听一点是地方根据地负责人,说得不好听就是军阀,这时候如果真站出来包庇,那就是坐实了“阴谋分裂”的罪名。在九门小辈的眼中,他还是长沙的大哥,是所有人的依靠,但他那点能量在中央政府剿匪肃特的时代洪流中,根本是毫无办法。所以他把所有事情都托付给了解九。表面上是佛爷铁血办案,背后则是解九妙手回天,他们两个表里一体,才让大部分当家逃出生天,而许多末端的伙计都做了祭旗。
“所以,小九对佛爷是绝对信任的,他最能体会佛爷的处境,每当佛爷需要办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小九就会化身他的影子。如果没有那一次史上最大盗墓,或许他们并不会分道扬镳。”
突然听到了我最感兴趣的关键词,我急忙跟上爷爷的脚步追问道:“那时发生了什么?”
爷爷停下来,望着我说:“其实大佛爷和小九的分歧,在帛书案时已经有端倪了。后来小九告诉我,当时大佛爷说了‘我不能庇佑你们了,一切的差别就是差在力量’。造化弄人啊,当他们计划奇招抗日的时候,原子弹决定了一切;当裘德考出卖了老九门的时候,剿匪的洪流决定了一切。所以后来大佛爷什么都不信,他只相信绝对的力量。”
“绝对的力量,那是什么玩意?”
“终极。终极能带来绝对的力量。”
我打了个寒颤,猛地抓住爷爷的手腕,颤声说道,“你是说……”
爷爷肯定地点点头,说:“没错。张起灵出现了。”
三 启蜮 16
说话的功夫,我们两个已经走出了很远,雪地上脚印越来越多,路边也零星出现了早起的人,空气中一阵阵飘着早餐的香味,我才突然意识到那会居然开了一通宵。爷爷带着我闷头往前走,我心里着急却不好意思催,跟着他拐了几个弯,就径直往玉皇山走去。
自打到了这边,我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是在远离城市的地方度过的,所以感觉一直不太明显,现在到了熟悉的地方,才第一次这么强烈地感到了世界的变化有多剧烈。
明明是我童年真实经历过的历史,距离我来的时代也不过是三十年,可是单独截取出来,却陌生得好像另一个城市。没有记忆中林立的高楼,没有刷黑的沥青路面,随处可见平房和土路,所有人的衣着都像从电视剧里直接走出来的,土得掉渣。
这就是1985年,真正的我才刚满8岁。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世界是这个样子吗?我完全不记得了。
“先说回大佛爷身上。”我爷爷做了个上山的手势,率先踏上了曲折的台阶。
接下来他和我说的事非常深入,有一些细节,我甚至感觉是他绝不可能触及的,因为这不仅是张大佛爷当时主管的特别部门的内部机要,还涉及到许多他的个人隐私,就算是部门内部人员,也没有接触的资格。我爷爷能知道这些,唯一的解释就是有对内情相当熟悉的人向他透露过,比如解九。但既然爷爷没有在此解释的打算,我也就默默地听了下去。
“1956年,大佛爷组织了一次考查,叫 ‘张家铺遗址考古工程’,发现了张家楼底的大型陨玉脉,小九九可没开心死。然后没几年国家就开始搞‘大跃进’,于是不死者的研究也被提上了日程。说来好笑啊,怎么才能亩产上万斤,怎么让人活上几百岁,当时大佛爷领导的部门,都是在做这种研究。”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一个玄幻的研究碰上了一个玄幻的年代,还真是恰逢其时。
50年代末,整个中国正洋溢着“人定胜天”的情绪,最著名的一句话就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当时中国充满了“坐着花生过黄河”“生猪长得比象大”之类放卫星般的神话。可是这些神话,在那个年代里却都成了现实。没有人敢质疑,也没有人敢反对,只要提出一个“不”字,就是否定总路线的正确性。
张启山当时负责的关于长寿的项目,正是源自于早年他在江苏淮安的发现。那里是泗州古城的遗址,也就是张家本家的旧址。在张启山的深入探访下,他发现一些离世隐居的村落,里面有大量百岁以上的人口,甚至还有两百余岁的,说起前朝旧事如历历在目,于是项目组认为那里一定有长寿的秘方,申请加以调查和研究。
不过很可惜,那些老人们只不过是张家的外围成员,除了知道一切都掌握在族长手里外,一问三不知。张启山意识到,必须找到现任的张起灵才可能有进一步的进展,于是便开始在全国范围内筛寻张起灵,这就是后来“鬼影”所说的张起灵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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