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观棋不语
“龙脑、伽楠香和麟髓。龙脑和伽楠香皆可嗅出,但麟髓……”说到这里他的脸色也是一变,“莫非是品墨鉴宝?”
“不愧是解家长子,连这种偏门也有所耳闻。品墨鉴宝,沾水轻舐,一尝便知。”张启山点头表示赞许,“普通皇家御墨用猪油增加墨色润泽,但青麟髓不一样,用的是‘麟髓’,也就是鲸脂。因为太过穷奢极侈,这种墨在清后期连宫廷都做不出来了。请柬上用的是不是真品青麟髓,便直接决定了这份‘订金’的价值。你功力还没到,自然看不出来,但当年老九门的当家个个都是火眼金睛,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可是……难道大家都试了?”解九的儿子抬首四顾,看着张起灵神色严峻地在座椅间穿行,却没有一个人站起来,不禁叫了出来,“你就是在这个墨里做的手脚吧!就没有一个人不去尝吗?!”
解九一直抓着请柬摇摇欲倒,对他们二人的话置若罔闻。隔了好一会,张启山才叹了口气,缓缓道:“事情已经成了,我现在说当初有十成把握也不为过。但实际上,我本来也很担心能不能成功,也希望没这么成功。”
“为什么?”
“因为谁都忍不住的。”张启山吐出这句话,语气中竟有无尽的凄凉,“大家都是盗墓贼啊……”
解九的儿子顿时语塞,脸涨得通红。张启山不再理他,抬头对张起灵道:“如何?可有谁无事?”
这时候张起灵已经不再走动了,闻言沉重地摇了摇头,“没有。”
张启山取出腰间的白手套,边戴边说:“那么看来,这里已经没我什么事了。他们服用的剂量应该很少,不死化的过程会比较慢。让他们在这里休息,缓过这一晚就好。”
说完这句话,他恰好整理完手套,握拳伸展了一下手指,又说:“那么,即使是这么卑微的盗墓贼,你也要救吗?”
解九终于抬起头来,茫然地盯着前方的年轻人,看不出对方究竟是什么表情。
悲伤?惊讶?愤怒?或者什么都没有?张起灵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淡淡地看着张启山,好像在看一样物品。
“是的。”好一会他才开口。声音很小,但所说的每个字,都那么掷地有声,“所有的性命我都会负责到底。”
“那就拜托你了。”张启山抬起头上的军帽,微微欠身行了个礼,“这样,项目算是正式启动了。我们下星期出发,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就抛下众人,转身离开了房间。
三 启蜮 24
听到这,我突然想起闷油瓶对老邓和文锦表现出怒意,都是在他们强逼人吃尸蟞丸之后。恐怕他会痛恨反对给人吃尸蟞丸,也是因此而起。虽然具体经过已经忘记,当时强烈的感情还是写入了记忆深处,成为了如本能一般的厌恶感。
把这些告诉我爷爷,他也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们不是败给了佛爷,是输给了自己。老九门的根性啊……”
“也不全是。换了我,就是不贪那份钱,也会好奇请柬的用料,都是人的好奇心罢了。”
爷爷摇头道:“岂止如此,你可知道在四姑娘山发生了什么?为何我们都不愿提起那三年的事?不是事到临头,你根本想不到人可以有多坏。”
我倒真没想到他这一说就是竹筒倒豆子,滔滔不绝,从开始到现在都讲了几小时了,直说得我饥肠辘辘。但我当然不可能为这个打断他,要是为了几个饼错失良机,就太丢人了。
也许就像我爷爷说的,他也不太想提那三年的事,所以接下来的叙述比较概括。我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终究还是把我当孙子看,其实自打我倒鲁王宫开始,背叛、绝望、生离死别……还有什么没经历过的?
硬要我说的话,他们这群人,失败的祸患正是在这一开始埋下的。因为一个不能互信的团队是很难行动的,然而黏合这支队伍的,却偏偏是威逼和算计。
起初,他们只知道自己身体有了异常,不过因为张启山的解说,倒不至于恐慌,只是心中免不了愤恨和怀疑,同时,贪婪也不可避免地像野草般滋生出来。
对此张启山并不意外,他将张起灵拉到幕前所用的理由,就是“他是世上第一个成功长生不老的人”——他最擅长利用的,或者说在几乎所有老九门成员的心目中最重要的,本来就是利益。
而作为一个空降的领头人,闷油瓶在其他人眼中,是一个纯粹的异类。没有人信服他,甚至没有人把他当人看待,他只是一面旗帜,一个奖励样品,只要放在橱窗里展示就够了。
他自然不在乎加诸在自己身上的头衔是怪物还是官二代,但毋庸置疑的是,至少在除了张启山之外的人看来,他和大佛爷是一伙的,整件事笼罩在重重夜幕和阴谋中,自他们往下,众人则像暗夜中的独行客,互相猜忌提防,不知何时会踩到陷阱,也不知最终能不能到达目的地。
闷油瓶提供的情报非常清晰准确,他们很快就进入了四姑娘山范围,一路畅行无阻,可就在他们终于找到了那个满是窟窿的峭壁后,却突然出现了一个根本意想不到的障碍。
在登顶后,第一次,闷油瓶脸上出现了疑惑的神情。他在山岩间寻找了许久,上下攀爬,最终才对其他人说:“很抱歉,我找不到那个洞了。”
经过许多天的磨合,大家早就习惯在他提供的情报下行动了,这是他的第一次失误,也不算多么严重和难以理解,毕竟谁都有忘事的时候,但是很奇异的,这句话在队伍中竟产生了不小的波澜,当时有些人还以为是听错了,立刻提出陪他去找,结果自然是没找到。
也许一开始不要太顺利反而好些,他们的心理落差不会很大。不过,我个人觉得最大的原因还是他这句话说的太轻描淡写,实在太欠抽了。
总之,积累许久的压力变成了愤怒,队伍里大吵了几次,全靠我爷爷和解九联合了几个温和派从中周旋,才渐渐平息下来。但因为没有了指引,他们不知道要的东西在哪里,不得不开始最原始的地毯式搜索。
“难道他已经开始失忆了?那个洞我去过,位置很显眼,洞口也大,应该不难找吧?难道我运气就那么好?”
爷爷摇头说:“我们那时候也以为是这样,包括张起灵在内,都以为是失忆造成的,后来才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现在回忆起来,我们应该再多想想,而不是贸然开始行动。”
原来他们的队伍虽然原本规模并不小,但决定地毯式搜索后,应对悬崖上成千上万的孔洞,人手短缺却成为了最主要的问题。老九门一共才九家,每家各带三五个亲信伙计,总共不过四十来人,为了安全起见,通常要几个人一组行动,这样搜索起来,一天才能解决二十来个。为了赶上进度,大佛爷不得不持续扩充队伍,前线搜罗的、后方支援的、还有负责技术配合的(比如我后来见过的金万堂,就是那时候找来的鉴定师之一,因为张起灵说过,在正确的洞穴里应该有鲁黄帛书),整个项目组就像一个无底洞一样,竟渐渐变成上千人的庞然大物。
到了这个份上,各个工种各种人物在这里生活劳作,四姑娘山山底已经俨然成了一个封闭的小社会。但是按道理来说,一个项目卷入了那么多人力物力,应该很快就会有成效才对。但是没多久,他们就发现事情朝诡异的方向发展了。
最初,是后来加入的测绘组发现他们怎么绘制图纸都有问题,明明昨天才画的图做好的编号,第二天就会乱掉。随后就有小分队在探索洞穴后没有归队,直接失踪了,甚至有时连去搜救的人都没了踪影。
经过一段时间的混乱后,他们崩溃地发现一个难以置信的事实:这个山的洞穴会移动。
听到“移动”二字,我突然就想到了,“是那个山里有玉脉,就像巴乃一样,山是活的!”
我爷爷点头表示同意,说经过调查和走访,他们才发现,四姑娘山上的那些神仙蛀都是天玉上开的孔,懂得自己开合,这次开在这个地方,下次就指不定开在其他什么地方了,他们就像在一个活的迷宫中找一个出口,从一开始就注定做的事情全都是徒劳。
“不过我去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它移动过啊?”我感到有点不解,“它一直在原来的地方,都几十年了。”
“你是怎么找到地方的?”
“太简单了,那外面有人工加固的……”说着,我不由“啊”地叫了出来。原来如此,那些固定的水泥并不是为了支撑洞窟防止坍塌,而是为了固定住洞口。我和小花之所以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地方,根本不是运气好,而是因为有人已经把事都办完了。
三 启蜮 25
他们当时还糊里糊涂,直到很多年后,综合巴乃的情况,才渐渐归纳出一个结论:四姑娘山的天玉和巴乃同源,但是没有巴乃那么活跃。不知由什么决定的,每个地方玉脉的开合似乎都有着一个周期性的规律,就像活火山和死火山那样。
在他们去到四姑娘山时,很不幸撞上的是活跃期。而闷油瓶获得的情报,其实已经是将近50年前的了,所以才会有那么大的误差。
无论怎样,对于当时的队伍来说,这个打击非常沉重,因为项目是有期限的。尽管当时我爷爷并不知道大佛爷和闷油瓶的真正目的,但是他也感觉到了,大佛爷显然耗不起那么多时间,他一直在竭尽所能地调动自己的势力,希望能找到突破口,但对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也是束手无策,进度一直停滞不前。
另一方面,闷油瓶也承载着非常大的压力。在我爷爷的记忆中,他不是在带队搜罗就是在营地里补眠,几乎是24小时连轴转,从没有见过他做别的事情。
但是,虽然他们都或多或少感到了时间的紧迫,真正引起之后的决裂的,却是另一个谁都没有注意到的理由。
他们都疏忽了,这个项目旷日持久,与世隔绝,而且为了赶工也少有休假,所有人都在无望的环境中工作,精神状态普遍非常糟糕。更何况会从事盗墓这个行当的人,都是刀尖上舔血的亡命之徒。他们会去盗墓,根本的原因就是为了赚快钱,毕竟这是一个一夜暴富的行业,更是难以忍受长时间的工作。
说起来也许和东西方的文化氛围有关,中国人大多比较热爱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安稳生活,不像美国人那样痴迷于纯粹的挑战和冒险,所以如果他们为一件事奋不顾身地扎进去,那通常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利益。好比近代那些到美洲淘金或者到南洋谋生的华人,几乎都是为生活所迫的穷光蛋。
我在接手了三叔的事业后,结识了不少盗墓圈内的奇人,其中就有一位是嫌盗墓来钱慢,干脆跑到南非去挖钻石的。这人好像混得还不错,每次回国来都会找我吃饭,顺便跟我讲一些在国外的经历。他说南非的矿工艾滋病感染率奇高,原因很简单,他们白天累得臭死,晚上就用赚的血汗钱嫖赌毒。对于他们来说,每天下井都有矿难的危险,随时面临着死亡,能活着回到地面就是万幸了,有机会风流快活自然不会放过,根本没兴趣去防范10年后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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