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观棋不语
我脑子里胡思乱想,随便选了个平整点的地方坐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他看的原来不是天空,而是藏在树林里基本上看不见的明祖陵,而他手上赫然正拿着我在泗州密室里捡的那个蛇皮卷子,打开了一半,从展开来的地方能看到密密麻麻写满了密码文字,我一个也看不懂。
原来他跑出来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
我正想问他上面写了什么,他忽然很轻地叹了口气,看着远方淡淡地说:“就是在那里,汪藏海第一次遇到了张起灵。”
我心里一跳,条件反射地又看了眼明祖陵。我还记得张海客跟我说过的话,汪藏海那个神经病,在倒斗的时候认为张家一直在左右历史的走向,就把消灭张家当成了毕生宏愿,还让子子孙孙代代与张家为敌,杀人无数。这群人的恶毒和执着我早已领教过,我还以为他们就是一群野心勃勃的疯狗,以自己的臆想为目标,精神全都不正常,现在看来,至少关于张家的猜想并不全是扯淡。
“那当时什么情况?他来踢馆?”
闷油瓶摇摇头,把蛇皮卷递给我,说:“这是张起灵的遗书。他说张家与泗州的覆灭,只是遵循了终极的指示,剩下的事将交由汪家处理,已经没有必要再执行族令了。”
我张大嘴盯着他,一时竟消化不了这么巨大的信息量,也实在没想到他会突然跟我说起这些。
更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如果他有这么体贴,会觉得大家冒险一场,应该信息共享以满足我的好奇心,那我大概就不会在现在这个地方了。
“交由汪家处理?难道他们其实是一伙……”我问到一半突然就明白了,他所谓交给汪家的“剩下的事”,根本就是“张家与泗州的覆灭”!他为了遵循终极的指示,不仅毁灭了自己的家族,还利用汪藏海继续清剿张家的残余势力!
“开什么玩笑?我还以为他想反抗暴政,结果居然是因为终极?我靠,你们说的终极到底是什么东西?天命?这真的不是自我催眠吗——而且汪藏海为什么要这么做?”
闷油瓶沉默了一会,忽然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身处困局,需要外力援手,而其他人都没有帮你的动机,你该怎么做?”
他应该是在说前代张起灵的事。我想了想,苦笑着摇头,“如果我是他,恐怕没有那种魄力熬下去吧。除了张维君那样什么都不懂的人,谁会愿意和他沾上关系呢?而当他们知道了真相,又很有可能转投长老。他的立场太特殊了,没有人真的和他在一条船上……”
说到这里我停了一下,有点回味过来了,“你是说……张起灵制造了这个动机?”
“最初的契机只是好奇。”闷油瓶平静地说,他的目光仍然望向远方,“汪藏海与张起灵的会面,使他对张起灵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张起灵故意透露的一些秘密,使得汪藏海在日后的经历中,很快就发现了张家的存在,于是他开始调查张家,探查到终极的秘密。张起灵说,这个人很聪明,一定会替他清除张家,因为不这么做,他就会被张家人杀死。”
我琢磨了一下,终于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了——只有张起灵被允许接近终极,因为他们是张家的傀儡,不会形成威胁,但其他人不一样。汪藏海刨根究底,触犯了张家的禁忌,等他发现自己引起了张家的注意时,已经成了张家的追捕对象。
不想被杀,就只能抢先杀过去,由此汪家和张家的对杀局面就开始了。而造就这局面的,仅仅是与张起灵的一次会面。
他娘的,汪藏海根本就是被坑了。张起灵的别名真的不是姜子牙吗?这是钓鱼执法嘛,还是直钩的。
“你还有选择的机会。”闷油瓶直直地看着我,他的语气仍然是机械般的冷静,但眼中闪动着不一样的光芒。
我一愣,突然意识到他刚才那番话也不是白说的。我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分明他每次的长篇大论,都是一个警告的信号。
好奇心会害死猫,“到此为止”才是他想告诉我的。
四 麒谕 33
他是好心,但我不可能到此为止,自由选择的机会,早在2015年之前我就用掉了。现在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找回自己最初的选择。
“我没有。”我说,“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
他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并没有追问,继续说道:“张起灵说,龙匣昭示了终极的劫难,但是当时的他无法阻止,所以他把启动机关转移到巴乃,记录仪式的石碑藏在尼泊尔,等待最后的张起灵完成使命。”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表情非常平静,但我仍旧能在他脸上看出些许类似于坚持的感情。这对于他来说是很罕见的。
我回味着他的话。
龙匣是他失忆前一直在找的东西。现在他虽然没找到龙匣,却得到了新的线索:仪式和启动机关。这个手法我很熟悉,四姑娘山记录的密码,就是用来打开巴乃的机关的。
“那你现在要去尼泊尔?”
闷油瓶点点头道:“‘麒麟归乡’的目的地不是泗州,而是尼泊尔。我要回到我起步的地方。这是我必须做的事。”
因为我刚才的话,他没有说“和你无关”这四个字,但他的言外之意很明显,那是他的任务和责任,跟我这个外人没有关系。我该说什么呢,感谢他没对我钓鱼?
“如果你想让我死心,应该打晕我就走,而不是对我说这些。”我耸耸肩。现在的情况和2005年何其相似,去他妈的十年之约,这次我是不会再上当了,“知道你的目的地,你就别想再甩掉我。”
闷油瓶看了我半晌,竟然微微提了提嘴角,转身便往山下走去,“想来就跟上我,他们很快就回来了。”
“这么快?”我没想到他是马上就走,但夸下的海口也收不回了,眼看着他渐行渐远,我只好三步并作两步跟上。
接下来事情进展得很快。因为闷油瓶出来前已经处理了倒斗的装备,我们直接离开了村子,一路上不断地搭车换车,还好这个年代虽然车不多,人还算比较单纯,基本上没遇到什么拒载的情况,没多久我们就到了盱眙县城。
我忽然感到有点纳闷,琢磨了几回才想起,来泗州前的计划是我带他走,现在不知怎的就变成他带我走。黑眼镜的人也丢了,现在我们两个就这么私奔总觉得不是个事儿。
我越想越不妥当,趁着在盱眙换车的空隙,赶紧抽空给爷爷打了个电话,先是告诉他黑眼镜失踪的消息,他简单回了句“我知道了”。然而去尼泊尔的事却有点难开口,我支支吾吾好一阵才说明白,他沉默了几秒,忽然叹了口气,“去吧,注意安全”。我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语气不对,还是他早就料到会这样,鼻子一酸,才说了句“好”那边就挂了线。
直到坐在长途车上了,我才渐渐缓过神来,意识到我爷爷的反应很不寻常。他对黑眼镜的失踪竟毫不惊讶?难道他早就收到消息了?看来那家伙此行不仅仅是为了保护我,私下里还有别的打算。
其实,黑眼镜的失踪、闷油瓶的躲避……甚至在更早前,从闷油瓶在湖上出场那一瞬间起,我就应当想到背后有内幕了。但事情的节奏太快,令我忽略了许多原本应该注意到的细节。
这是我的死穴,相比起黑眼镜的癫狂和闷油瓶的决断,我对形势的判断和反应还远远不到火候,如果当时我能更好地理清思绪,我们的尼泊尔之行或许不会那样困苦——这也是日后我强迫自己做出颠覆性改变的一大诱因。很多时候,逼自己向前的最大动力,就是对自己的憎恨。
然而当时的我却并没有把黑眼镜和我爷爷的异样放在心中,仅仅是揣着一丝不安,还没想明白个中利害,就被拽上了未知的旅程。
当然,我也并不认为我选错了,因为我感觉得到,当闷油瓶知道我要一同去时,心中是有几分高兴的。
虽然直到很多年后,我才完完全全地明白他那淡然的微笑背后的真正缘由。
我上次去尼泊尔是直飞的加德满都,这次只能在地上走,才深感国土之巨。
按理来说,直达樟木口岸的川藏线是去尼泊尔最繁华的线路,但显然闷油瓶另有打算,游山玩水的观光路线并不在他的考虑中。不知道是为了避人耳目还是和目的地的具体位置有关,我跟着他花了一周时间辗转到了新疆叶城。由于季节原因,新藏线的很多路段都被大雪封了,根本没有客车通行,最后我们爬上了一支去阿里地区送菜的车队。
但也许是我俩都长得太白净了,好钱好烟搭上不说,还加上赌咒发誓,他们才勉强答应带上我们。我们和司机菜贩等等一起窝在车厢里,一开始还有人操着土话聊天,后来讲都懒得讲。一路上翻过一座又一座达坂,时间像被冻住了一样,过得异常缓慢。山脉也逐渐从砂黄变成了青蓝,沿途的景色壮丽而荒芜,直到藏羚羊偶然出现在视野里荒瘠的高原,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们不是行走在火星上。
闷油瓶一直靠在他的背包上不出声。那里面有他的黑金古刀。为了带上这玩意,我们没少走冤枉路,也幸好没被人逮住,不然都不知道罪名算是走私文物还是携带管制刀具。
开车的是个蒙古族大叔,为了提神在车上大放广播,一路上港台八十年代的电视剧主题曲不绝于耳,他还时不时吼上几句。我们一路上就沐浴在他神经刀一般的个人演唱会里,睡了吃吃了睡,迷迷糊糊还停靠了几次做补给,给车队帮忙卸货烧饭自不待说。休息得不好就乱做梦,一次梦见运菜车上载的都是家禽,几百只母鸡簇拥着闷油瓶一起打盹,醒来后正看到闷油瓶一簇头毛翘起,我居然没忍住就喷笑出来,把他笑得莫名其妙,最后给他全按平了才罢了休。
就这么熬了五六天,算起来大概还有一两天就到了,这天早上,我正在学闷油瓶那样盯着车厢顶发呆,头发忽然被闷油瓶拨了一下。我回头看他,他正从我头顶摸下一片菜叶来递给我。
我当时正迷糊,还想这小子不错,懂得给人回礼了,瞥了一眼却不由得一惊,但表面上我还是不动声色,只说了句“谢谢啊”就顺手接过,把菜叶揉成团丢掉。完事后我装作伸懒腰翻了个身,选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扫描全车,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看每个人都觉得可疑,司机连歌都不唱了,怎么看都像是在用车前镜观察我们的动静。
我闭着眼回忆司机的行动,他没唱歌多久了?半天?一天?
刚才闷油瓶帮我整理头发不过是假动作,重要的是菜叶上面用指甲刻了三个字:人换了。
四 麒谕 34
这些年我一直在做生意,对认人的脸孔很有自信,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天,我早就认识了车队里的每一个人,可我竟看不出他们的异样,这说明对方一定易容过,而且连言行举止都很好地融入了人群中。
很难判断对方究竟有多少人,但至少说明了一点:我们还是被张家人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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