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灵失格
“我听说许多穷苦人家会把孩子卖出去换钱,他们就算不至于如此,也绝对差不了太多。”他薄凉地说,“你看,除了你们根本没人在乎女孩儿们的失踪。”
蝴蝶香奈惠看着他,表情中甚至没有不赞同,她说:“不,当然有人会在乎。”她说,“有的父母会在贫穷中卖掉自己的儿女,有的家庭即便是再穷也会愿意给自己孩子更好的一切。”
“当我们来义诊时,队伍中最多的永远是怀抱小孩的父亲与母亲,他们中的一些人分明受了更重的伤,有严重的慢性疾病,却不在乎自己。”
“我想,你我会听说有人失踪就因为他们的父母、兄弟、姊妹还在坚持,希望能够找到失踪的人。”
[真糟糕。]
太宰想。
[太糟糕了。]
[她是我最不擅长应付的那一类人。]
如果是更早以前,浑浑噩噩无法死亡的太宰治,或许只会麻木地笑笑,对蝴蝶香奈惠的话不做评价,在看不见尽头的人生中,他失去了和他人争辩的力气,可最近,随着原始记忆的回归,目的的逐渐明确,他产生了一点儿变化。
不知道是好还是糟的变化。
他鼓掌道:“你说得真对。”称赞与笑意不达眼底。
[难以理解,不想理解,也不能理解,同样是有黑暗悲惨的过往,为什么不想去报复,为什么还能露出灿烂的微笑,是如何做到一边挥刀一边对鬼同情祈祷?]
[最可怕的事,她不是伪善者——]
[同情与悲悯是真的,想要守护的信念是真的,和平共处的理想也是真的。]
“太宰先生,太宰先生。”他那些充满厌恶的、堪称疯狂的想法,被两声亲切的呼唤打断了。
“如果不想笑的话。”对面的女人,蝴蝶香奈惠,她露出了不知道该是包容还是体贴的、真正的微笑。
“就请不要笑了。”
“我喜欢看人微笑的样子,可微笑本来就应该发自内心。”
[我不清楚他的过往是如何黑暗,也不具有将人从泥淖中拉出来的力量,但我至少可以告诉他,如果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
缝补、缝补、缝补、缝补……
永远都在缝补。
“麻美!麻美!”肮脏的河道下游传来同伴的叫喊声,“快点,东京站那儿又开始发免费粮食了,是掺麦麸的面粉!”他们口中掺麦麸的面粉都是黄色的,麦麸占五分之四,没磨开的面粉占五分之一,做出来的饼子干涩又难吃,很损伤牙齿。
可那是食物。
东京的物价一日高过一日,屋漏偏连夜雨,东部的蝗灾也有些严重,从去年开始粮食的价格就像是绑上□□桶似的飞速猛增,他们这些生长在河下地带的贫民粮食一日少过一日。
麻美家有四个人,妈妈、瘫在床上的爸爸,还有一个年幼的妹妹。
瘫并非爸爸的本意,可在被公共马车撞击之后,他再也站不起来,于是只有妈妈和她能挣钱,妈妈还能做缝补的工作,而她手艺不是很好,只能当浆洗工。
十根手指头成日泡在冰冷的水中,白花花的,冬天寒风一吹,就肿成了通红的萝卜头。
她花了点时间把洗的衣服送回家里,随后木屐也不穿,赤着脚往东京站方向跑,可当麻美到那里时,领食物的人已经排了条长长的长长的队伍。
[拿不到了。]她双手拽着肮脏的和服下摆,并没有多失望,又或者是习惯至麻木。
[总是这样。]
[就算一天洗一百七十件衣服,挣得钱甚至不够买一两米,家里一共有四个人,爸爸妈妈我和妹妹。]
[昨天的粥白花花一片,甚至捞不起来米。]
她有点儿崩溃地蹲在地上,似乎在这里多等会儿就能领到粮食,至于双手,她把手指插入头发里,头发肮脏油腻,黏成一团麻线,一缕一缕的发生间或许有蠕动的小虫。
他们原来的生活不至于这样。
在父被车撞之前,一家三个人工作,就算是没活得那么好,起码也能吃饱饭,他们在东京边缘的地方租了间有三块榻榻米的房子。
“你好。”
“我注意到,你似乎是来领救济粮的,请问你是从河下来的吗?”
男人的声音。
抬头,是名穿着得体的“老爷”。
“我是朝日日报的记者,想对河下做一期专访。”他微笑说,“你想跟我谈谈吗?”
“我们可以去大众食堂边吃边谈。”
[我最不能理解的事。]
[你看着他们的生活,又怎么会联想到希望呢?]
我看不见一点儿光。
[“我”祈求圣杯,或许也是出自相同的原因。]
第32章
高野良子死后, 蝴蝶香奈惠读完了太宰治发行于市面的一些小说。
她只能挑出一点儿时间读书, 全天二十四小时,睡眠占四到六小时, 其余全被杀鬼、学习、治疗排满, 她把文集放在公文袋里,乘室内电车时偶尔会拿出来阅读。
周六到教堂时,珠世已开始义务诊疗, 香奈惠在抽病例时散文集一起倒出来。
“小说?”珠世多问了句。
“散文。”香奈惠说,“太宰先生的散文,最近很流行。”
“嗯——”
“珠世小姐读过吗?”
“不,没有。”她笑笑说,“我不大喜欢他的名字。”
“哎?”
[这种理由,真是第一次听说。]
“我的儿子。”珠世道, “他们名字一样。”
那时候蝴蝶香奈惠已经知道,珠世小姐的养子死于非命,从这角度来看, 不愿听见名字是很可以理解的,伤痛只会淡化,却永远不会消失。
[我忘不了那一天, 即使双手充满了力量,可以举起日轮刀,拯救了无数差点被鬼戕害的人, 我依旧无法忘记那天, 父母为了保护我们死了, 只有小忍,我和她活了下来。]父母的名字并不少见,偶尔走在路上会听见别人唤相同的名字,总忍不住回头。
[怅然若失。]
“这样啊。”她声音轻得都要听不见了,“我……很抱歉。”
“不。”珠世说,“不是你的问题。”
……
[是我的问题才对。]
[鬼应该是不会做梦的。]有的时候珠世会想起阿治当时的问题,“人可能不做梦吗?”她的回答历历在目,“如果不做梦的话,就不是人类了。”
你看,她现在已经不是人类了,可为什么梦境不肯放过她?
[是因为我罪孽深重。]
时间过得越久,记忆就越深刻,那些幸福的、平淡的、记载生活点点滴滴的记忆,染急病之前她的身体不是很好,却也能够全家人一起赏樱花,生病之后,阿治会把滴着露水的新鲜木槿花送到床头,跟我说辛辣嘲讽的俏皮话。
无论醒着的时候回忆多么甜蜜,每每做梦,就只有一幅场景。
[那是我永生难忘的噩梦。]
其实她不是没意识到问题,无论吃多少米饭都无法填满的食欲,满脑子只有饿饿饿饿饿饿饿,她的嗅觉也变得灵敏许多,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人白皮肤下青蓝色的血管上。
丈夫一不小心划破了大拇指,血滴摇摇晃晃挂在手上。
“珠世!”丈夫睁大眼睛,快活而惊喜地说,“你身体好了!你能下床了!”
[笨蛋一个,除了我的身体,什么都意识不到。]
他高兴得全心全意,随着喋喋不休说:“正好,在休养几天,等天暖和一点我们一同去看春樱,山上的樱花比朱雀大道两侧的好看多了,叫上阿治一起去,他这年纪的男孩子怎么能天天闷在家里苦读……”
他们的养子,15岁。
珠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也面带幸福满足的微笑,她心里惴惴不安,可“与家人一同赏樱”的未来太具有诱惑力,下意识把全部问题都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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