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灵失格
“这段时间我没回家。”下一句话解答了小庄的疑问,也成功让他的胃部拧成团,额头突突直跳,连带着血压也冲上红线,“有个……朋友,”俩字在他舌尖上绕了三圈,“她跟我说了件有意思的事,我想说不定能成为写作素材,同时也为了满足我微不足道的好奇心,就跟她一起在河下区转悠了好几日。”
“河下?河下?”小庄淡定不能,他起身走至门口,将软体动物似贴墙而站的人强硬拖出去,“失礼了太宰老师。”他说,“我们得好好谈谈。”
待他俩出门后,编辑室内更加喧闹,拥挤的飘着纸与油墨香的窄小办公室只静寂了一瞬,就是叫破“太宰治”姓名时,等这位知名老师离开后,讨论浪潮一浪高过一浪。
“我之前也嫉妒过小庄负责太宰老师这样的……文豪。”其实他想说吸金石,“可以想到太宰老师让人望尘莫及的行动力就觉得,只有热心如小庄才能坚持下去。”
这话听着阴阳怪气,可在场编辑都心有余而戚戚焉地点头,在这文学家都是大学教授、记者、报刊的编辑,无论如何,他们都有良好的社会身份,再不济也会游走在城市中。
新派作家最接受不了的就是乡下,除了山与树与愚民,什么都没有。
太宰治是个极端,听说他连正经大学都没读过,不知其父,不知其母,就连对他有提携之恩的夏目漱石老师论起太宰的过去都讳莫如深,只让众人“不要去深究”。
“说不定是哪位大人物的私生子吧。”
“看太宰老师的模样,是公卿家的儿子也说不准。”
“这倒是,那身气质寻常人哪里会有。”
“小庄成日里说太宰老师适合洋服什么的,平常人哪怕穿着和服都不如他吧。”说这话的人挑挑眉,“你们能感觉到的吧,就那种‘平安京’的气质。”
“哟,不愧是读哲学的,说话都这么抽象。”
“实话、实话。”
话不知怎的,兜兜转转一圈又回到太宰的职业上,说他除了供稿之外什么正经职业都没有,又有未知处继承来的大笔财产,能让他在东京的任何一处地方置业,购买奢侈的欧美舶来品。
兴趣也古怪,文人都爱文明开化进步的都市,享受缆车与电灯,只有他喜欢荒无人烟的山峦。
“真是个怪人。”
“别这么说,太宰老师可是文豪。”
……
蝴蝶忍到家时,香奈惠正在读隐那里传来的信。
隐的人数量远远多于鬼杀队的剑士,他们活跃在社会各界,以形形色色的身份潜入人群中,搜集鬼的情报。
可也正因为他们不具备对抗鬼的能力,社会身份不显,在进行某些调查时的机动力远不如柱。
受救济者的失踪事件已经上报给隐,他们也展开调查。
/河下一带与吉原相同,很难搜集资源,内里人员流动快,失踪事件频发,老实说,根据我等的调查很难找到失踪人口的共同规律,就算潜入其中也无法搜集关于鬼的有效情报……/
/教会中西洋人很多,他们并不接受无确实社会身份者加入,装扮成受救济人尝试几次,也没有发现……/
[一筹莫展啊。]蝴蝶香奈惠叹了口气。
“姐姐?”
“你回来了啊,小忍。”她折叠信件道,“任务完成得怎么样?”
“还行。”蝴蝶忍说,“正好学校假期结束了,要回去上课。”她说,“等今年结束就可以申请更高等的学校,我想要学习药理。”
“那很好啊。”香奈惠说,“小忍的话,一定能够拿出成绩。”
“并不是为了拿出成绩而学习。”蝴蝶忍把书包放在榻榻米上,当谈起这话题时,她实在无法露出姐姐最爱的笑容,“我的身材太过瘦小,无法战斗,只能从其他方面来弥补,学习药理也只是为了寻找我能够承受的杀鬼方法。”
不是更合适的,而是可以承受的。
“说起来。”她主动终止了让人不愉快的话题,“姐姐的工作怎么样了,还顺利吗?”
“还在调查中。”香奈惠笑着说,“顺其自然地话,应该能发现端倪吧。”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蝴蝶忍问道。
“帮忙的话……”香奈惠右手食指点着下巴,头向上抬,看摇晃的吊灯线绳,她眼睛像是光线下的紫水晶,线条折射后浅近乎粉,“有时间的话,或许能一起去图书馆看看。”
“图书馆?”
“太宰先生说,想要去看看宗教相关的书籍,说不定其中藏这些信息。”
[哈?]
……
“太危险了!”朝日文库的总部建在东京都最繁华的几个地段之一,眼下不如未来纸媒势微的时代,它是当之无愧的庞然巨物,附近咖啡馆食堂林立,他几乎是拽着太宰到了常去的咖啡馆,在与老板打招呼后坐至最边远的位置。
“冷静、冷静。”当事人的情绪一点也不激昂,“不管怎么样河下还属于东京区,以常理来看比周边的山峦地带该好上太多,连我去乡间做田野调查时你都没有这么激烈……”
“那不一样!”在说出这句话后小庄意识到他的分贝太高,他立刻止住嘴,弯腰躬身同咖啡馆内稀稀落落的客人群道歉,随后强压低音量道,“如果能让您放弃去山上更好,不管怎么说目前的调查经历起码证明您对山上的野蛇与棕熊很有一手,河下完全不同,你永远不知道那里正在爆发什么瘟疫、疾病,暗处的小偷伺机而动,最喜欢老师您这样的富人。”
“您知道那里每年有多少人失踪吗?男人、女人,谁管你是哪里来的,女人卖到西洋南洋、男人则被带走充当苦力……”
太宰眨巴着双眼看他,右侧的脸孔被手掌推挤至变形,他眯起鸾色瞳孔看他长篇大论,讲得口干舌燥唾沫横飞。
“太危险了老师,太危险了!不管您准备写什么样的文章,搜集素材还是远离会危害到你自身的地点……”
“……”
“太宰老师、太宰老师。”
“不接着说下去吗,小庄。”太宰还保持先前的姿态。
“你有好好听我说话吗太宰老师?”
“在听着。”他说。
太宰向后仰躺,让椅子靠背支撑自己的纤细的脖颈,这不是舒服的姿势,却由于肢体舒展而显得放松悠闲。
[太宰老师的表情,变了。]
小庄猛地意识到:[他看上去比以往更加富有人气,表情也要生动得多。]
[啊,笑容,笑容还是一样的,嘲讽得更加鲜活。]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更不知道太宰老师的变化是好还是坏。
“总而言之,我会尽量保全自己的,远离河下区弥漫的病灶,合理避开小偷的狩猎范围,不走入阴暗的巷道躲避暗处伺机而动的囊虫,”他夸张地摊开手,“我向你保证这些,在合理的可以容忍的范围内搜集素材。”
“这样可以吗?”
“啊、啊。”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前的太宰老师,到底该怎么形容,是更富有生气吗?不,与其说是更富有生气,不如说他变得年轻了,与现在相比他以往的模样几乎是生存希望都放弃的耄耋老人。]
“在下一轮前往河下区之前,我要去查一些资料。”太宰又说,“本只是被熟悉的人拖拽着调查失踪事件,她的某些话让我相当在意,想要去查一查宗教相关的书籍。”
“要是你能帮上忙的话,我会找你的。”说着就想切断眼下的对话,腿支撑身体,准备离开。
“太宰老师!”单手推开咖啡馆厚重的门,听见叮玲玲的铃声才意识到这家店并未撤下夏日沐浴暖风的贝壳风铃,扇贝与人造水晶相触碰,如编钟乐器似的构成一曲和谐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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