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聂】纵横杀
殿内跪着的胡亥陡然将心提起来,就连赵高也瞳孔缩了一缩。
帝王顿了一息,在许多人心底却是一次朝代秩序的更迭。
他喘匀了,方道:“日后你定要好好辅佐你大哥。”
“父皇!”
胡亥这一声一出,赵高立即知道他快要被帝王试出端倪,情急之下连忙上前一步:“陛下,您的汤药不能再等了,需要按时辰进服。”
“……”纱帐内是片刻的沉默,没有人说话。
胡亥在这一次打断中悚然回神,才知道自己方才犯了大错,连忙磕头补救道:“父皇只是舟车劳顿,略有不适,您先服药。剪灭六国、一统天下、射杀巨鲛、见过海中仙山,父皇一定会见到仙人,得到长生仙丹,万寿无疆的——”说到最后,他声音哽咽,已经哭泣出声:“父皇千万别在说方才的话,亥不想长大,亥只要陪着父皇就好!”
大殿内响彻哭声,哭声介于少年人与青年人之间,嗓音有些暗哑带破,却是哭得毫无顾忌的孩子一般。
帝王终究软下心来,他掀开纱帐:“朕的儿子,哭成如此成何体统。你,你过来。”
胡亥哭着膝行向前。
皇帝的眼睛已经畏光,他在昏暗中仿佛看见的昔日的胡姬在身边轻笑。他撑着头,把这些无用的东西赶走。再睁开眼时,看见跪在榻前的胡亥形容举止打扮居然都像极了当年扶苏的样子。他眼前浮现起扶苏离去时的悲怆自责,却仍旧端方温文离去的模样。
方才短暂的松软从帝王脸上消失,他的轮廓已经逐渐刚硬如昔,慢慢道:“你,终究还是不如你大哥。且去罢,将李斯叫来,说寡人要见他。”
胡亥这一次没有失态,他卑微而伤心地垂泪,就像是被父亲苛责了的孩童那般伤心和内疚。低着头,先是道了一声“诺”,然后又咕哝了一句:“父皇别瞧不起儿臣,儿臣总有一日会让大哥来评理。”
胡亥离去之后,赵高低着头请罪:“陛下请赐微臣的罪,这段时日疏于教导公子课业。”
皇帝从短暂的回忆中落回当前,他对赵高的请罪不予置喙。
赵高弯着腰上前,伺候皇帝汤药。
无论罗网在江湖如何腥风血雨搅动,罗网的主人,一个从六国最底层的蝼蚁一般的小人,能够走到今日,对于帝国的皇帝始终还是畏惧着。
帝王饮毕半盅汤,忽然开口道:“方才你打断胡亥,是想提醒他什么?”
赵高在那一瞬间动弹不得。
他几乎是立即跪下,整个人匍匐在打磨得光滑的石砖上,向皇帝请罪:“陛下,臣有罪。”
皇帝睨着他,不露喜怒之色:“哦?何罪之有?”
赵高咬牙道:“臣担心公子说出令陛下不快的话。陛下,公子年少,臣虽然只是他的刑律老师,但却仍有失职之罪啊——臣,惶恐不安,请陛下治罪。”
皇帝沉吟着,却并没有就此揭过:“你认为,他会说出什么令寡人不快的话?”
赵高心知皇帝已经起疑,此刻与其顾左右而言他,不如索性都认了,说不得还有毫厘的机会能留下这条命来:“陛下,世子年少,却是好强。素日里总是问臣他的刑律与大公子的课业可能相比。方才,臣的确担心世子意气用事,生出攀比的心思,惹怒陛下。”
皇帝眯着眼:“胡亥处处与扶苏比?”
赵高将牙一咬,头低低磕在台阶上:“陛下,大公子是陛下倾尽心血栽培出来的,是帝国公子第一人。世子这般,也是不服输的性子。”
皇帝这一次沉默了许久,久到轻轻咳嗽了起来。
赵高觉得方才险些压断自己脊背的杀气渐渐消退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汗透内衫。
帝王的杀气变得不再剧烈弥漫,他知道自己今天应该能够活着走出这座沙丘行宫。
在过去的二十年中,这样的杀气已经很久不曾找上他,就连他也认为自己成为皇帝身边为数不多的心腹之一。但方才那一瞬间,他知道他险些因为胡亥的一个小小失误而身首异处。
他低着头,如同对恐惧毫无所觉,伺候皇帝用了剩下半盏汤药。
正要小心退下,谁料皇帝忽然再次开口:“等等。”
“陛下请吩咐。”
皇帝躺下之后略略喘息着:“那么,你觉得,谁该做这储君之位?”
赵高眼珠一缩,在帝王的连番敲打和试探中,他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几十年前刚刚被提拔入宫时的境遇。
然后没有给他更多的思考时间,他低着头,用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语气道:“陛下,您要听臣的真话?”
皇帝喘息停止,黑暗里闭着眼睛敛去情绪:“你只管讲,寡人赦你无罪。”
赵高做出将心一横的样子,道:“臣以为,其他世子再聪慧,但储君之位还是只能由大公子担当的起。”
皇帝睁开眼睛:“为何是扶苏?就因为他是寡人的长公子?”
赵高磕了一个头:“陛下,这只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大公子为人宽和,才华出众。昔日臣与公子在桑海时便在想,或许大公子能以怀柔之策收纳诸子百家,使得大秦江山永固。”
皇帝将眉头一皱,片刻之后,又松了开去:“为何胡亥不可?”
赵高仿佛将一颗赤忱之心就要挖出来一般:“陛下,十八世子还小,心性不定,好胜心强。但臣认为世子不合适的缘故,却是因为臣相信陛下能够否极泰来,得仙人指引。”
皇帝说话太久了,再度咳嗽起来。
赵高连忙上前替他掖了掖被子,发现帝王的手再度滚烫着。他忙道:“陛下,您该休息了,再强的身子,也经不住这样操劳。”
皇帝咳嗽完了,喘了几息方道:“你真认为寡人还能找到神仙?”
“臣不敢对陛下妄言。前番东巡,臣追随陛下见到海上仙山,便知陛下是有缘人,必能求得仙药。”
皇帝忽然低声笑起来,几声笑之后,是剧烈的咳嗽和喘息。
赵高在极度的恐惧和紧张过后,忽然也真像豁出去了一样,真把将才的话当做了真心。他扶起帝王,去替他顺气:“陛下……”
他声音哽咽。
帝王睁眼看,目光看着漆黑的窗幔:“赵高,你知道寡人方才在梦里遇见了谁?”
赵高低头:“臣,不知。”想了想又道:“莫非是东海的仙人?”
皇帝的表情有些古怪,直着眼睛道:“寡人看见的,是赵武灵王。”
赵高一怔。
皇帝忽然一只手攥着赵高的手腕,力气极大,一反这几日的萎靡:“寡人看见他形容枯槁,却对着朕手舞足蹈地说:好也好也。”
赵高还没来得及做应,却见神色古怪的皇帝似乎想起了什么:“到底是谁将朕安排在这沙丘行宫的!?是你,还是李斯?或者胡毋敬?”
赵高据实以对:“陛下的身体有恙,主张就地修整的自然是丞相大人。”
方才还只是神情莫测的皇帝陡然急躁了起来:“拔营拔营!这沙丘行宫是困龙之地,寡人呆不得——让所有人立即动身!寡人要——”话音未落,似乎一口气陡然噎住,喘不过来。
“陛下?!”赵高连忙上前扶起帝王。
皇帝陷入光怪陆离画卷,挣脱不得。
被亲生爱子饿了三个月活活饿死的赵武灵王形容枯槁、半人半尸,朝着他招手:废长立幼,困龙之地,分疆裂土,不得好死。秦国想小儿,轮到你来步本王的后尘啦,哈哈哈哈。
第一百零二章 死局生机(上)
既然已经有了初步的揣测,那么桃林的布局就有迹可循。
姜子牙布下困龙之局已经时隔八百年,很多格局都随着天地星辰位置的转移而变化,隐藏即便扔是“困”阵,却也不再如同昔日凶险。
用盖聂自己的话来说,他在鬼谷修行时对奇门遁甲之术有所涉猎,他一再强调只是略知一二而已。
不过一日,他心中大致有数。眼下唯有需要解决的问题,便是他的眼睛。
这却是个记不得的问题。
至少盖聂自己并不着急。
逍遥子道:“卫庄兄的内力虽出自鬼谷一脉,霸道刚猛,此前用以压制你体内的封眠咒印倒是可用。只是咬彻底破了目瞕,恐怕尚且不够。”
盖聂略一沉吟,道:“逍遥先生可曾为天明探查过经脉。”
逍遥子摸着胡须道:“有,他的脉相奇特,体内居然有四股不同的力量相互角逐。其中一道已经衰落,剩下的三道,也有了倾斜的征兆。”
盖聂颔首道:“昔日墨家前任巨子曾用内力替天明压制封眠咒印,此刻他封眠咒印已解。那么另外两道,想必是在蜃楼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天明正支棱着耳朵听着这边,听闻两人对话立即接嘴道:“正是正是,我这蜃楼之上被那个黑心眼烂手的坏女人打了一掌,说是中了阴阳家的六魂恐咒。”
“六魂恐咒?!”在场的墨家人无不震惊。
墨家两代巨子死于六魂恐咒,他们好不容易认可的新任巨子也中了这种必死的咒印,难道墨家,就逃不出这个宿命么?
端木蓉一言不发掀开他的袖子查看咒印的痕迹,眉头皱得极紧。素来冷清的面容更是夹杂这冰霜一般。
天明忍不住在大夏天被冻得哆嗦一下。
醒来之后极少开口的高月此刻却是柔声道:“天明,你中了六魂恐咒?”
天明最不忍高月为他担心,摸着后脑勺连忙安抚她道:“月儿,你、你别担心。我这船上,还遇见了一个女人,她说是你的母妃,是燕太子的妻子。是她给我注入了另外一层内力,还借了我金乌之力,所以我才能最后找到你,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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