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出】草莓与俄雨
轰焦冻有些神游地撑着头,他的眼神依旧暂停在对方嘟着点婴儿肥的脸上。
他没有去想这是否是巧合,也未曾去研明这自然的神功与宇宙的预言,他更无须进入宗教的迷幻中,去追寻启示录的奥义,更不用去探索这是否是镌刻在古老石板上的神秘纹章。
轰焦冻的所思所想在这一刻从未离开过绿谷出久,他从绿谷出久的温柔联想到了一切的初始,他想他有些不似自己了,可他为何会如此。无意识间,他从一种瑰丽的存在,回到了现下。这心悦与激情牢牢掩埋在他无神放空的神情之下。终于他从那未知边缘轰焦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居然在高兴。
于是他在这节课的后十几分钟慢慢分析起了自己高兴的原因。这情绪陌生,与他诀别十几年之久,却又因为同一个人不断地召回到了自己的生命里。
“Omega是三种性别中最具有包容性的。”
绿谷出久的包容如大海,是碧绿温和的大海,雷霆无法肆虐,船只得以归港,这片大海丰饶而富有生机,每当轰焦冻行走在他身边时,如沐春风。他想绿谷出久是个喜欢不顾一切闯进他人心里的人,可他却对所见所闻之事毫不犹豫地接洽,他会惊诧也会无措,最终他会献上一份来自心里沉甸甸的接纳,那接纳是言行一致的的诚然,他无须担心这背后是否存在了一份言不由衷的伪善,绿谷出久将自己抖落清楚了,全部展现。
这本薄薄的小册子上所有用以举例的例子,尽管结合了无数份样本,可那最具有代表性的夸赞和定义,轰焦冻知道,绿谷出久也知道,都来自他们俩。
这是完全觉醒的特权。
轰焦冻看着讲台上的老师,看着沉默低头的其他少年少女,他在问,在心里静悄悄地问。
你们知道吗,这一切来自于最好的人,最好的Omega。
“Alpha与Omega之间的标记行为有两种,一种是临时标记,只要满足体液交换和噬咬腺体的条件即可,简而言之亲吻是AO间最迅捷的标记形式之一……”
人的意识力总在与性的碰撞达到顶峰,当“亲吻”二字落下尾音时,寂静而缄默的教室仿佛被投下了一枚炮弹,窸窸窣窣的嘀咕和不怀好意的眼神不断徘徊,有些人转过了头,快速扫过了坐在最后的轰焦冻与绿谷出久身上,接着转了回去,嗤笑一声,或猎奇或鄙夷。
老师依旧在讲台上宣读着,旖旎暧昧的情绪自行扩散,几乎有了脱缰之势。绿谷出久的手有些僵滞,不过须臾又恢复了正常。他想起越前健一对他说的话,那问话的恶劣情绪无异于预防针,此时同学的嘀咕不过是虫豸之于苍天大树,不撼丝毫。
倒是轰焦冻的眼神冷了,缓缓地,一抹凝肃的松木香犀利而强势地弥漫开来,如山间浓雾,远看如轻薄美景,可置身其中,其水汽凝结沉重,模糊了视线方向,将一切任性的意识禁锢而约束在密不见天的松林之间。松林拔地而起,树根硕大虬结,一线天料峭巍峨,斩落天光,包裹其中的人只有臣服。
Alpha的攻击性强弱与信息素质量成正比。
而轰焦冻是如今被清楚定义为“完全觉醒”的唯一一位Alpha。
那些轻蔑的笑容凝结在脸上化为滑稽的弧度,笑声被捏住了咽喉,唯有老师手上的信息素屏蔽器疯狂闪着灯,她依旧在念着,此时已行进到“完全标记”,那描述性爱的词句本是令人浮想联翩,可教室里鸦雀无声,她甚至有些狐疑地抬了头,这是她第一次抬头,可她只是望见了一张张苍白了颜色的脸庞,她习以为常,便低下了头,继续念着。
松木香隔出了一座孤岛,那是一滴白露。绿谷出久眨眨眼,紧张窒息的感情在分秒的时间里快要过载,他望了望身边人,果然,轰焦冻甚无表情的脸上正弥漫着名为“生气”的情绪,他还是撑着脸,连眼神都没有焦距,绿谷出久却莫名被软了心肠。
他越过走道,扯了扯轰焦冻的衣袖,在轰焦冻望过来时,摇了摇头。
轰焦冻好像有些不解,眉间稍蹙,可那抹强悍的松木香转瞬间消失,踪迹全无。此起彼伏的喘息声在教室里响起,恰巧下课铃响,老师松了一口气,乜了一眼无声息的厌恶,快步走出了教室。
这回那些人看过来的眼神里藏了惊惧的光,嘲讽没了底气,恶意化作灰烬。
绿谷出久走到轰焦冻的座位边,有些气恼地扯了扯对方的脸,他发现这个动作在他与对方之间越发熟稔了,这动作亲昵又夹杂了无可奈何的小小懊恼,这是一枚可爱的惩罚。
“轰同学,不可以对其他人这样用信息素的攻击能力。”
轰焦冻口齿含糊,绿谷出久的手用了力,他明白对方这次是真的有些不满:“……对不起,我错了。”
坦然的道歉让绿谷出久叹了口气,道:“下次不允许这样了哦。”
他放开手,轰焦冻揉了揉自己的脸,他垂下眼,道:“我只是不愿意看他们这样对待绿谷。”
此刻的轰焦冻仿佛与强势绝缘,他有些委屈,这委屈不甚明显,却又小心翼翼探出头,丝丝缕缕般讨好地围绕在绿谷出久身周,松木香缠绵而又委顿。
“可是如果我们这样做,岂不是和越前先生所说的一样了?如同兽性一般,放弃了沟通和理解,只有蛮力的镇压。而且,对于我来说,我只需要在意一个人的想法就好。”
最后一句话似糖,蜜里调油,轰焦冻抬起头看着绿谷,他认真道:“绿谷。”
“嗯?”
“我在亲吻你时,比任何人都尊重你。”
“什……!”
轰焦冻的情话猝不及防,绿谷出久一张脸红透了艳霞,他的思考停滞,不胜羞赧地将脸藏进了手掌间,喃喃:“轰同学不要一脸正经地说这样让人心跳超速的话啊……”
轰焦冻偏偏头,有些不明白:“我只是在说真话。”
“立正集合——!”
突然,楼下一道洪亮的声音划破了沉滞的空气,将两人间的暧昧气氛一扫而空,绿谷出久和轰焦冻对视一眼,双双走到窗台处向下望去。“白房子”前那扇笃实的铁门不知何时开启了,向外延伸出一条灰黄的山间尘路,一辆辆黑色的越野车络绎不绝地开了进来,已经抵达的一批警卫人员在“白房子”前的空地上整齐地排列好了方阵。停了七八辆越野车之后,铁门又缓缓闭上,“咔哒”一声沉重地抖落了灰尘。
高楼上陆陆续续有人探出头来,脸上的表情不外乎镇静与惊恐二者,惊恐都消磨了,只眉间一点惶惶不安之色,绿谷出久和轰焦冻两人神情放松,绿谷出久甚至在思考,他的眼神里折射出疑惑的神情。
“我能理解日常的警卫需求,可是这个警卫人员的配置人数也太多了……”
轰焦冻颔首,“我们没有任何武器配备,够不上武力威胁。而现在这样的情况来说,越前接下来想对我们做的事……”
轰焦冻眼神一转,绿谷出久回望,默契的理解在空中无形接轨:“越前先生想在我们身上实验的内容会让他们不得不采取武力镇压以自保,这是一种保险措施。”
他们并不会认为这是越前健一调来想要保护他们这些“异类”的措施。
想通了这一点,绿谷出久看向轰焦冻的眼神带上了浓厚的忧虑:“如果在‘普及课’上学到的知识没有错,三种性别里攻击力最强的只有Alpha。也就是说,接下来他要针对的……”
未完的话轰焦冻心领神会,他搭上绿谷出久的肩,安抚一般按了按:“我会没事的,”他的视线再次回到楼下陆陆续续进驻“白房子”的那些人身上,“就算越前的权限再大,我不认为他会这么大胆做一些伤及我们性命的事,因为说到底政府要求他查明,却不是要求他杀戮和镇压。”
“除此之外……”
说到这里,轰焦冻有些厌恶地蹙了眉,无声了片刻还是将那话沉默了。
绿谷出久的眉头却没有因为轰焦冻的抚慰而放松,“不伤及性命”之前是一段可以任意妄为的灰色区域,起码对于越前健一来说,他想要证明什么,他会用尽一切办法去证明。而这证明的手段让绿谷出久有了不好的预感。
从进入“白房子”至今他没有见到过越前健一,他退回了幕后,那天在家中隐约感受到的挣扎也随着距离的拉远而被斩断。绿谷出久曾在脑海中不断回忆,却逐渐自我怀疑,那电光火石间感受到的,究竟是确有其事,还是他的无端臆想。
绿谷出久抿着嘴,捏紧了拳头。如果那天感受到的是错误的……
他过于信赖异变后得到的能力,思考赶不上信息传递的速度,像是一秒间答案就展示在眼前,于是绿谷出久适应了这一变化,而这一刻,他深深地懊悔。
他任何一刻,都不应该放弃思考。
如果那一瞬间他感受到的不是越前健一的挣扎,而是自己的呢,又或是其他人的,他当时是以什么样的理由相信,他感受到的情绪是来自越前健一的呢?
轰焦冻是相信着自己的判断留下来的。
若他的判断是错误的,那么他就是将轰焦冻推向危险的刽子手之一。
警卫人员大量配备,意味着接下来他们要面临的命运之一,是暴力。
“ABO三种性别的判定标准是波频的区间值不一样,尽管每个人的信息素是独一无二的,但是同一性别的新人类信息素的频率阈值会在同一区间里波动,根据阈值范围的不同我们得以判别新的性别。而由于波动的频率数值的区间分布以及对信息素样本的采集分析,我们得以总结出三种性别的共性,需要注意的是这一共性只代表了信息素的成分共性,并不代表个人性格特征。信息素的使用说到底可以类比为身体素质的运用,肌肉强健的人不等于生性暴力的人,同理类推。不管何时,人类与动物不一样的是后天的教育和学习,而决定性格命运的也绝不会是信息素,我们理应祭奠前期在茫昧中先锋者的牺牲,但却不应将这牺牲作为我们仇恨的理由。”
——《新人类进化史·信息素篇·序言》
第十三章 十三、What Is Evolution?
小插曲仿佛浅潭一沤,只现出了一瞬的姿态,便化作了浮沫融进了水里。空气里被搅动的气氛又复凝重,然而那盏未知危险鲜红的灯亮了,拉奥孔的噩兆还未到来,人人自危。课堂依旧继续,每一步都按部就班进行着。下午白日炎融,春杪的日光向夏日逼近,躁动的颗粒在空气中跳动着。绿谷出久的眉间再没轻松过,忧虑皴皱了年轻,忧虑将他的眼蒙上一层冥昧。轰焦冻在一旁看着,却无法开口,他的缄默源于这份忧虑的对象,此时若是绿谷出久极大可能将要遭此一劫,他也无法将心安放,勉强出一份若无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