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出】草莓与俄雨
俩人心下皆一凛,绿谷出久张嘴正欲继续询问,轰焦冻却抢先一步:“嵯峨医生,我们信任你,所以出久出了什么事都来找你帮忙,可是……”他回望了一眼绿谷出久,少年脸色寻常,不复疾病缠绕的虚弱,“可是我并不信任越前,不管他有任何苦衷,况且你刚才也和我说了,藤田的目标现在是越前,如果再一次把出久的身体情况告诉他,会不会再发生第二次如昨天那样的事情呢?”
轰焦冻很少这样一连串说这么多,而唯一的几次,次次与绿谷出久有关。
“轰……”绿谷出久有些急,想要说些什么,轰焦冻没回头,手心握了握,慢慢摇了摇头。
“轰……同学,”嵯峨有理正色道,“明天八百万家会派人来这个消息,是健一要求我放给你们的。况且,”嵯峨有理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U盘,“健一现在没有太多可使用的人了,昨晚我和他花了一夜把监控视频调出来看了一遍,终于发现了南野是怎么诱导Omega信息素散发的,我把其中一份备份交给你们,这样能让你相信我和健一了吗?”
绿谷出久震惊了,轰焦冻及时察觉到了恋人的想法,转回头轻声说:“看你在睡觉就没叫醒你,等会儿告诉你,”说完,面对嵯峨有理时收了柔和,又是凛然冰冷的模样,“互相利用吗?”说完,他接过手里的U盘,绿谷出久神情紧张,问道:“南野同学是怎么做到的?”
“他把信息素诱导片藏了一部分,每一次只吃了一片,接着他把剩下攒起来的诱导片丢进了试验所教学区的饮水罐里,所有的。”
“因此Omega全员都出现了和绿谷同学一样的症状,再接着就引发了受到Omega信息素吸引的Alpha暴动了,”嵯峨有理叹了口气,“除此之外我还能向你保证,于私,我由衷地不愿意绿谷同学再出什么事了,于公,现在是我从未遭遇过的状况……踏错一步万一等待的是扭转不回的伤害该怎么办?我不仅要对你们负责,我还要对无数即将出现同你们一样状况的人负责。轰同学,你能明白吗?”
绿谷出久沉吟片刻,这次不再等轰焦冻答话,他道:“我相信嵯峨医生,也相信越前先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现在要解决的矛盾不是彼此之间的,所以,”绿谷出久看了一眼轰焦冻,“我们相信您的选择。”
轰焦冻沉默了,随着绿谷出久的话语点了点头,乖顺地坐在绿谷出久身旁,收回了针锋相对的气势。
嵯峨有理道了谢,起身开始收拾药箱清洗仪器,屋子里的气氛有些窒闷,绿谷出久搓着下唇坐在床上思考,轰焦冻则缄默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亦或是什么也没想。临走了,嵯峨有理嘱咐了几句,绿谷出久回过神来连连道谢致歉,末了,嵯峨有理有些怃然着开口:“有时候看着你们才觉得这样的发展还不算糟,希望你们一直是你们的样子。”
绿谷出久和轰焦冻对视了一眼,郑重答道:“好。”
翌日,轰焦冻向越前健一申请了轮椅的使用权限,清早起床洗漱过后便将绿谷出久小心地抱上轮椅,牙膏是薄荷味的,轰焦冻俯下身亲了亲,绿谷出久不再一惊一乍了,自然地阖上眼,给予对方一日启朝的一吻。他们先去了试验所西楼,准备去探望一下切岛锐儿郎——这名男子汉打退了袭击自己的Alpha,便一直奔跑着想办法解救其他人,结果被袭次数是最多的,也成了受伤最严重的几位同学之一。
几乎所有的Alpha和Omega在这次祸乱中都遭受了波及,被囚禁起来的Beta则成了受伤程度最低的,为了维持藤田鹰之所需求的“和平正常的景象”,Beta同学被强制要求出寝“自由”活动。轰焦冻推着绿谷出久自窗前走过,绿谷出久斜斜地顺着窗户眺望出去,Beta同学神色蔫蔫,动作里牵扯了消不尽的不安与低落。
“这样太过分了……”
绿谷出久低喃。
轰焦冻推着绿谷出久的步伐稳健,小心避开了所有会使他踉跄的疙瘩,他回答的声音淡淡的:“在这个地方,藤田的权力就是这样大,若不是还有越前在抗衡,他几乎可以一手遮天。”
绿谷出久放在双膝上的手攥紧了,“必须要在不惊动藤田先生的情况下让八百万家的人把消息带出去,不过幸好有越前先生,不然在通话机会也被取消的现在,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联系外界了。”
藤田鹰之为了避免消息扩散,将每周末一次的通话机会取消了,规章制度的更迭不过一句话的事。
轰焦冻不发表意见,绿谷出久倒是明白轰焦冻心里怎么想的,无奈地捏了捏轰焦冻推着轮椅的手,劝解道:“起码越前先生也不愿意被藤田先生摆布呀,而且还有这枚U盘。”他拍了拍上衣口袋。
轰焦冻摇摇头:“出久相信他吧,我来承担怀疑的责任。”
见劝解无用,绿谷出久只能幽幽地叹了口气,突然之间,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颊蓦地爆红,“轰、轰轰轰……你、你……你叫我什么……?”
“出久。”
轰焦冻镇定自若地重复了一遍。
绿谷出久耳朵都通红了,热气源源不断地涌上,他将自己埋在手臂间,声音嗡嗡的:“怎、怎么突然之间就……”
“前天就叫了,现在才发现?”轰焦冻眼里藏了一缕笑意,挑了挑眉望着绿谷出久仿佛也蒸腾了羞意的发旋道。
“那……嗯……焦、焦冻……”
最后的音几乎是听不见了。
轰焦冻欣然一笑,非常浅的弧度,表情柔和,心脏却激烈搏动,“不用勉强自己,对我来说,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停顿了一会儿,补充道:“什么时候你觉得没问题了就什么时候叫我的名字吧。”
“我、我会加油努力自然地叫出轰、不对、焦冻的名字的!”
“好。”
“一般来说Omega的生殖腔成熟期晚于青春期,尽管生殖腔的发育会在青春期与其他性征的发育一样给青少年带来一系列生理变化,但是生殖腔真正彻底发育成熟且具有生育功能则是在成年之后了,这也为青少年在青春期顺利渡过发情期而规避生育的风险提供了保障。”
——《新人类进化史·Omega篇·生育》
第三十二章 三十二、The West Building
西楼顾名思义位于“白房子”试验所的正西端,宿舍区则位于正东,中间为教学区,三块区域呈“U”字形,而中间大部分的土地则改造成了操场,其余部分铺上了草坪,供自由活动。绿谷出久对西楼的印象并不好,在这里他第一次见到了轰焦冻躺在病床上无知无觉的样子,而后他们仿佛成了西楼的常客,俩人轮班做客西楼病房区。然而,西楼究竟是一片鲜有人烟的地方,而此刻的西楼却病态地热闹着。
从走廊过渡到病房区有一块坡度不大的下坡路,轰焦冻手臂施力,把着力度。阳光还普照在走廊上,光亮是带着温度的白亮,而病房区则是彻底挥别了阳光,白茫茫亮着的是青白色的光,剔除了生命的颜色,像是孤魂野冢上头飘着的白日。
刚进入病房区,是敞亮的有些像某种广场似的空间,两边靠墙一排排整齐列着病床,床边输液瓶倒放,床上躺着人,姿态各异,表情倒是一模一样的灰败麻木,伤口大大小小,有些包扎在头上,有些包扎在手臂上,有些包扎在眼睛处,甚至现在还渗着点血,这眼窝里卧着散不尽颓唐。中间空出了一条走道,绿谷出久这时候才知道“白房子”里原来有那么多医护工作者,仿佛就是为了这一刻,来来回回忙碌着。
疼痛却给予了人情味。
护士们的脸上,虽无表情波动,却不再是教室里播散的漠然与偶尔露出一缕尾巴似的厌恶了。
绿谷出久被这一幕正正戳在了心窝,然而这似祸乱过后的潦倒伤病又让他不忍而痛苦。他低着头,握着的拳头有些抖。轰焦冻将这一瞬间纳在眼底,沉默着,推着绿谷出久继续前进。
“等等!”
呼喊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轰焦冻停下步伐,俩人齐齐向后看去。一位年轻的护士快速走了过来,她翻找着记录,“你们是嵯峨医生说的绿谷出久和轰焦冻同学是吗?”
“啊,是、是的。”
护士闻言松了口气,轻快地笑笑:“太好了,这里忙得不可开交,就怕错过你们,”她从口袋里翻出了两块小牌子,牌子是鲜红色的,系在一条胶质的弹性手绳上,“红色代表病人,绿色代表访客,本来还应该给你们屏蔽器的,但是嵯峨医生说你们俩已经标记过了,那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轰焦冻接过两块小牌子,将其中一块递给绿谷出久,两人道了谢,把小牌子往手上一戴,便继续向内走着。中间的过道如摩西分海的宽阔之路,安全而磊落,两端是苦难,泥潭里的苦难不重样。他们走着,两端视线如手,一只又一只地附着在两人背上,随着他们走到了这间房的尽头,都迟迟不去。绿谷出久与轰焦冻目不斜视,尽管这样,脚下的步子却迈得及其缓慢,脚上拖曳着泥、灌了铅,两颊有些紧绷。
他们显得扎眼。尤其是轰焦冻,他长身挺立,没有狼狈的伤口,表情淡然,宛如自荆棘曲折中游刃有余脱身而离去的过路人,信息素经“彻底标记”后恢复了全盛状态,浓郁而自守其位。他引起了嫉妒而不自知。“不要去看。”轰焦冻的声音自脑后传来。“我知道。”绿谷出久应。
并不是作壁上观的冷漠,而是此时绿谷出久眼里漫出的泪,于痛苦之人看来不过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给予的同情与关爱不过是火上的一把油,将不满浇成怨愤,将嫉妒育成恶意,他们是幸运的,而幸运是罪孽,是不可饶恕的脱罪之辞。
从这一片区域走出的一霎那,清新而细腻的白露铺成如蚕丝织就的薄毯,悄无声息地潜入、覆盖。
从集体病房走出,则到了绿谷出久和轰焦冻曾经住过的独立病房,走廊是瓷白的,两侧病房房门紧闭,门上标着病人的名字,通常是四人一间,墙上一块大玻璃,从外界能看得清内部的情况。走廊上隔了一段距离便站着身着警卫服装的人,他们伫立,姿态挺拔。因此这里的一切更加静悄悄了,没了集体病房窸窸窣窣的琐碎声音。因着他们手上“病患”的标志,这些人到没有施于多余的打量眼神。
独立病房里的人伤势更重,鲜少有睁开眼的了,即使睁开了眼,也没有余力望向外面来,那些眼神孱弱,呼吸面罩的压迫让他们看上去更像是都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