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房门上仔细找寻切岛锐儿郎的名字。终于在六号病房找到了，绿谷出久敲了敲门，护士开了门，两人轻声致意，说明了要找寻的人的名字，护士指了指最里间的病床，便瞧见了切岛锐儿郎沉沉躺在病床上，额头、手臂上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纱布，倒是没带呼吸面罩，却输着液。轰焦冻推着绿谷出久走到他病床边，两人无言地望着，本该是沉默的，却见切岛锐儿郎蓦地“唔”了一声，开始细细磨起了牙，鲨鱼牙齿磋磨着，倒不像是被痛楚攫取的人。
　　绿谷出久这才轻轻笑了。
　　见切岛锐儿郎没醒，也就不继续叨扰了，像是某种号角，两人走出病房的那一刻，嵯峨有理不知何时已经等在病房外，而他身旁却站着随行的士兵，几乎是一瞬间，一种黑色的紧张扒上了他们的咽喉，他们俩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望着嵯峨有理。
　　嵯峨有理朝身边投去询问的眼神，士兵点了点头，没靠近。嵯峨有理接过轰焦冻手里的轮椅扶手，轰焦冻心领神会，退去了一边，默默站在了嵯峨有理身后，充作了一道人墙，将警卫兵与前头两人隔开。
　　嵯峨有理的嘴型几乎不动，声如蚊讷，绿谷出久不敢在脸上显现出任何变化，表情平静。没过多久，“喂，你站去他们旁边。”警卫兵推了推轰焦冻肩膀，指了指嵯峨有理身边，有些粗哑道。嵯峨有理的声音停了。
　　轰焦冻没表示什么，默默站到了一边，极细微地摇了摇头。
　　
　　走到走廊尽头也再无交流了，尽头是一间与其他病房都不一样的房间，精密的仪器围在床的四周，墙上的玻璃两侧垂着铅灰色的窗帘，门口守着另外一位警卫兵。嵯峨有理上前，汇报道：“绿谷出久，要做进一步检查的病人，旁边是轰焦冻，是伴侣，有进去的资格。”
　　警卫兵看见两人手上的红色牌子，点了点头，给他们开了门。进了门，绿谷出久和嵯峨有理皆长长出了口气，轰焦冻转身将窗帘拉上，嵯峨有理开始四处翻找着什么，他眼神示意轰焦冻和他一起把房间翻了个遍，见房间内的确没有窃听器一类的东西，才安下心来。
　　嵯峨有理压低了声音：“这里也不算特别安全，有什么还是尽量小声一些，我不能久留，藤田应该是给了命令，我在任一一间病房都不能待超过十分钟，有什么直接交待给护士们去做，超过了十分钟外面的警备员会直接把我请出去。”
　　轰焦冻点头，道：“没看见八百万的人。”
　　“健一和藤田在后门接待他们，该交代的我已经和绿谷同学说了，我得走了，不然他们会起疑心。”
　　
　　嵯峨有理走了，只剩绿谷出久和轰焦冻两人，轰焦冻问：“要去床上休息一下吗？”绿谷出久摇了摇头，“看见病床就觉得不舒服。”轰焦冻没强求，这才问道：“嵯峨和你说什么了？”
　　“藤田先生不允许八百万家的人从大门进，说是会引起公众注意，只让八百万家派了一小部分的人从后门进来，进来后集体病房和独立病房之间会降下一道门，这样八百万家的人就不知道真实情况了，等八百万家的人正式介入治疗后，所有警卫兵都会进入病房，不会让病人和医生之间有多余的交流，”绿谷出久低垂着眼，轻叹了一口气，“这间病房是例外，这当初是越前先生准备用来观察我的，”绿谷出久说着苦笑了一会儿，“越前先生说仪器会释放一定量放射性物质，要减少病房里的人，所以等会儿八百万家的医生来了，轰也得出去。”
　　轰焦冻点点头，“会对你身体有影响吗？”绿谷出久一愣，心里熨帖，笑着解释：“这只是名义上，我不用再做检查了。”闻言，轰焦冻便不再追问了。
　　
　　两人相对无言，时光被拉扯得漫长，轰焦冻坐在绿谷出久对面，椅子比轮椅高些，是个倾过身来的姿态，他握着绿谷出久的手，缄默着，手指在手臂擦伤周围的好皮肉上摩挲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有时在沉默中长了，思绪便喜欢飘回过去的日子。
　　绿谷出久的鼻尖萦绕着轰焦冻混合了自己气味信息素的冷香，这是一方面，而凑近了，轰焦冻身上独属于肉体的味儿，也渐渐飘了过来。这与信息素不一样，它携着体温的味道，破了那道淡然表情与冷冽信息素的屏障，一一展示在绿谷出久面前，告诉他，此时此刻，名为“轰焦冻”这样活生生的人，如此眷恋着他。
　　他想起三个月前，轰焦冻冰戾的眉眼，坚冰一样，与他擦身而过。现在的轰焦冻依旧是坚冰，只不过面对他时，坚冰霆碎，散落了一地星子般的温柔。
　　
　　
　　吱哑——
　　门开了。屋内的两人齐齐抬起头望着门口。
　　四五个身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鱼贯而入，他们的胸口上都以金线织就了一枚八百万家的家纹。警卫兵在门口警告：“一小时之内搞定，不要有过多交流，你，”点了点轰焦冻，“出来。”
　　“等等，”其中一位医生抬起手阻止了他，“作为绿谷出久先生的伴侣，我们有话要询问他，等检查开始后再让他出去吧。”
　　警卫兵乜了他一眼，冷着脸把门关上了，“十分钟后出来。”
　　门锁落下的一瞬间，一抹白色的影子直直向绿谷出久冲去，她一把抱住了坐在轮椅上的绿谷出久，少女脆甜的嗓音闷在口罩里，有些不辩分明。
　　“小久——！好久不见！”
　　说罢，见绿谷出久还呆愣着，她脱下了口罩，将头发揉了揉，散成平日里的发型，又将手腕上的信息素抑制贴撕了下来，栗子蓉般蓬松甜香的信息素缓缓扩散，绿谷出久再熟悉不过了——
　　“丽日！你怎么在这里？”
　　丽日御茶子笑嘻嘻地站起身，身后缓缓走来一名同样装扮的人，将口罩取下，赫然是八百万百的模样。
　　“轰同学，绿谷同学，真是好久不见了。”
　　说罢，她挽了一抹矜持而得体的微笑，眼神里闪烁着由衷的喜悦。
　　
　　“……尽管现在要求以科学手段减弱‘彻底标记’（以下简称‘标记’）效力的呼声越来越高，我们还是应当看到‘标记’的保护性作用。‘标记’对AO双方都有平衡体内信息素的作用，对于携带了‘标记’的Omega来说，可以削弱体内信息素分泌的特殊物质的浓度，减少引发Alpha躁动的可能性；对于Alpha来说，只有与自己形成了‘标记’的Omega信息素才能最大限度地调动自己的性冲动……”
　　——《新人类进化史·标记篇》
　　
　　
　　
第三十三章　　三十三、Old Friends



　　这是少年时隔三个月再次见到自己的朋友。丽日御茶子的笑颜一如既往，蓬松柔软的发梢顺着她圆润的脸蛋稍稍内卷，绿谷出久只见过八百万百一次，这是为举止优雅合乎规范的女孩儿，却不盛气凌人，待人妥帖。此刻她们身着洁净无纤的白大褂，衣服对于青少年来说有点大了，衬在她们身上有些空。丽日御茶子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好，健康的红润气色，喜悦如同冬日一把篝火熊熊点燃，将他紧张冰冷的指尖一寸寸烧暖了。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小久，轮椅是怎么回事？！”
　　两人几乎同时发问，绿谷出久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道：“摔了一跤，脚扭了，丽日呢？”
　　绿谷出久兴奋坏了，却还是记牢了嵯峨有理的话，压低了声线，只不过语调里急促的欣喜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了。
　　“等等，”轰焦冻走上前来，“马上十分钟了，我先出去，不然他们会进来，到时候措手不及你们会被发现的。”
　　两位少女这才捂着嘴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丽日御茶子朝轰焦冻不好意思地笑笑，轰焦冻摇摇头没在意，他回头凝了绿谷出久一眼，少年晶亮的瞳仁撞在他心上，“今晚回去你再告诉我。”轰焦冻扭头走了出去。
　　见门被轰焦冻带上了，他们才终于放下了一些警惕，丽日御茶子主动解释道：“百百吃午饭时告诉我的，问我敢不敢来，毕竟被发现就糟糕了，但是已经三个月没有小久的消息了，再危险也想来看看，如果自己能帮上你的忙就更好了。”丽日御茶子十指相对，脸颊有些绯红，低着声音道。八百万百含着一丝笑意望着丽日御茶子的背影。
　　绿谷出久如释重负，扬起一抹开朗明媚的笑：“真的太感谢八百万同学了。”
　　女孩儿自豪而自尊地霎了霎眼，她抬起手按在胸膛上，眼神的皪，“这是八百万家应该做的，赌上我们家的荣誉也要将丽日同学带进来。”
　　“小姐，寒暄到此结束吧。”
　　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人开口提醒，八百万百有些赧然地捂了捂嘴，这才收起了与友人重逢的愉悦，正色道：“我们赶紧切入正题吧，藤田阁下给予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丽日御茶子与八百万百对视一眼，两人都将喜悦压在了心底，八百万百继续说道：“咱们赶紧把信息交换一下吧。”
　　“小久，这么多人受伤，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绿谷出久也将轻松的神色收起，手里从上衣口袋里摸出那小小的U盘，黑色，纤薄，无任何标记书于其上，“你们先拿着这个，最重要的证据。”
　　“证据……？”
　　八百万百接过U盘，谨慎地放进了最贴身的口袋里。
　　绿谷出久沉吟片刻，道：“这件事要从那天下午说起……”
　　
　　中央控制室，藤田鹰之站在中央，小小的身量切割出锋利的尖锐气质，他的的确确是个疯子，疯狂却包裹得很好，像是一块儿糖，吃到最后才明白这块糖原来不是糖，是藏了钉子的胶状制品罢了。控制室里半大的屋子墙上斜斜倾着电子屏，灰蓝色的景里无声的人影来回走动。蓦地，藤田鹰之看见了什么，他侧了侧脸，问身边的助理：“E11房是越前说要减少人员进入的那间病房？”
　　助理翻了翻手上的表，答：“是的。”
　　藤田鹰之眯了眯眼，电子屏里轰焦冻的身影小小的，表情也浓缩成一团，男孩站在病房门口，单手插兜，身姿挺拔，倒是和身旁的警卫兵紧绷的身姿不相上下了。藤田鹰之问：“那间房里接受检查的是谁？”
　　助理有些狐疑地望着自己的上司，疑问终究没吐出来，她在列表上再三确认道：“现在是绿谷出久，与轰焦冻少爷进行过‘标记’行为的Omega。”
　　“好个越前。”
　　藤田鹰之额角猛地一跳，他记起越前健一对他说的话：Omega受伤过于严重，必须要让八百万家的人过来做一次彻底检查。那时候整幢试验所的Omega和Alpha的情况都不容乐观，而藤田鹰之的注意力从始至终只有Alpha的研究，自然也就不对Omega过问了，考虑到最后还需要利用这些Alpha的实验数据，他这才松了口答应了八百万家介入治疗。况且试验所出现集体暴动已经让他有些分身乏术了，首相的不满也让他自顾不暇，于是越前健一成功地把他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堤防八百万家族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