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美学泥石流
头两位前面提过,都是公主,一位便是如今同样在扬州的淮阳长公主,另一位乃是已故的镇西侯夫人的、谥号陵阳的二公主。
四位立住长成的皇子中,大皇子乃是圣人登基后迎娶的太师府千金为皇后所生,论起来,无论血统,还是家室,并庶嫡长幼之序,皆为一时之选。实际上,大皇子也的确在幼年立住之后,便被欣喜若狂的圣人立为太子。可惜皇后却也芳龄早逝,此后便始终中宫空悬。
二皇子乃是江南大族甄家所出的贵妃娘娘所诞,虽说地位无法与太子相提并论,就连论起这朝堂上的影响力,也无法与德高望重的老太师相提并论;可甄家老太君却与圣人有奶育之情,甄贵妃更是与圣人少年相识,青梅竹马,个中情意,自然与外人不同。
忠顺王爷行三,乃是淑妃娘娘所出,年少时没受的多少重视,后来一时叛逆往北疆投了军,却闯荡出了不小的声势,这才让圣人注意到。然而他虽也用这种积累的手段在朝中获得了一席之地,可也相对的,因为太桀骜嚣狂的行事作风,绝了触及更高之位的路。
再加上一位年初刚满二十,将将出宫开府的四皇子忠宁亲王,便是圣人如今活在世上的四位皇子了。
对,这里头没有御君辞。
御君辞的确是圣上亲自敕封的忠纯亲王,然而他事实上乃是已逝的二公主与镇西侯留在世上的唯一儿子,镇西侯府的继承人。当初镇西侯战死疆场,为天历建立了不世功绩,轰动朝野,然而死讯传回朝中,却令当时又近孕期的二公主大受刺激,折腾了十数个时辰,终究带着腹中的骨肉一同随着丈夫同赴黄泉。
圣人有感自己对二女儿夫妇亏欠良多,便索性将当时年仅十岁的御君辞接入宫中教养,也算是对二女儿的一个念想。不曾料到这个外孙十分灵秀懂事,年及镇西侯当年的功绩,圣人一时情感冲涌,于是索性冒着天下之大不违,册封御君辞这个外姓人为诸侯王,当时可算是惊掉了众人的下巴。
“异姓王……那四王八公……”林湛阳下意识问了句。
“四王八公,不过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不说那些江河日下的局势,如今大多也都到三世而降的时候了,左右他们身上可没流着我司徒家的血。”司徒琅不屑道。
所以这就是你们两种王爷名字格式不统一的理由吗?
然而御君辞这个王爷看着风光无限,实际上却从来都不容易。
“平心而论,我先声明,这非是我背后说人是非,更不是我胡编乱造的事情,朝中上了点年纪的老人大多都有点影响。”司徒琅慢悠悠道,“御君辞那也不过是个两面三刀的伪君子罢了,人前被老头子数次夸赞温良恭谦,可实际上呢,他骨子流的血都是冷的。十岁大的人,也该懂事了吧,可在爹娘的灵前他愣是一滴泪都没掉,若不是冷到骨子的禽兽,何至于此。”
什么……?林湛阳脸上肌肉细微地抽搐了一下,倏地紧紧盯住司徒琅,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他在说……御君辞?御君辞会是一个伪君子?
“……我是不相信他的,为了保护老头子护驾受伤,坏了嗓子?哈,这话说出来谁会信?那场刺杀也不过是老大一时情急做出来的试探,结果把自己搭进去不说,反而成全了那家伙。有些事情嘛,自然是不能看表面的。再说,老大喜欢他的事……”
“没人会拿自己的性命轻易做试探。”林湛阳忽然打断他,闷闷出声。他知道这样做其实不好,自己没有立场,也无缘由,何况现在他本就是在试图从司徒琅口中套出一星半点对御君辞的了解,怎能直接这样巴巴顶回去呢?
可他就是忍不住!
听见司徒琅这样信誓旦旦地指责,将那个光风霁月的青年描述成那样一个不堪又心思深沉的男人,林湛阳便忍不住心头的怒意。
当然,冷静下来后他知道自己一定没有做错。
御君辞颈脖上的那道伤势,即使被仔细涂抹过祛除疤痕的良药、有被他细心遮掩过,但曾经他给御君辞更衣过,他身上什么地方自己没看过?
不需要怀疑那个伤势,即使如今疤痕淡了,他依旧能推测模拟出当初是怎样惨烈、又如何危急的情况。
他都已经这样了,居然还有人对他怀疑,究竟图什么要这样害他!
“说罢,你究竟所图为何,要这样算计孤。”
让我们把场景调到几日之前的京城,幽静偏僻的庭院像是一处与世隔绝的角落。如今乃是盛夏,该是一年中最为湿热难耐的时候,然而此地,参天的阴影、张牙舞爪的枝丫横亘过碧蓝的天空,只交错出一大片阴影,将整座庭院笼罩在阴暗之中。此地纵身处喧哗的国都,却透着一股秋叶零落的伶仃萧瑟。
曾经目中无人、岭外孤标的天历太子司徒琊,收回了自己的眼神,将注意力从窗外那盛夏时节都透着一股清冷的槐树转移到面前端坐的青年。他的视线逡巡而上,最后停留在对方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上,心中不由升起一阵荒唐的悲凉,甚至是……
“你不说话,你为何不说话?怎么?当初那一剑的伤势,果真能让你成了个口不能言的哑巴了?”太子冷笑道,“还是说,你到现在都不过是意图以此敷衍?”
御君辞敛下眉眼,安静地凝视这杯中如针的茶叶沉沉浮浮。
茶水氤氲的热气蒸腾朦胧的烟云水色,将他笼在一片白蒙水雾中。
太子眼神微微恍惚。
没错,他从来就都是这样的。朦胧如海市蜃楼中的幻景,如同一手拘不住留不下的烟气。明明他真真切切地坐在自己面前,却仿佛相隔千里。
一时间,房间里陷入了难言的沉默。相对无言半响,空气中响起一声淡淡的叹息。太子的声音里透着疲惫:“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留人园这座囚牢在你鼓掌之间,即使你告诉我真相,我也逃不出你的五指山。即使如此,你都没有自信能够掌控我么?”
“到现在,你都不愿给我这个全心全意信任你的人一个交代?哪怕是作为背叛者得意的宣告,看我露出悔不当初的表情都不愿?”
御君辞一抬眼,闪动的眸光里翻涌着一种奇怪的情绪。末了,太子诧异地发现,御君辞居然没有如同他想象中的那样对他有丝毫的抱歉或者遗憾。他的眸光是如此的坚决,在那张温和的脸皮之下却是一颗早已坚硬如铁石的心。
御君辞取出早已让下人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墨迹落在上号的宣纸上,氤氲染开一段过去的故事。
“我从未背叛,因为我从未服从过你。”
“你认为将我纳入你的羽翼下庇护便是为我好?可你却忘了当初我父身死为何,母亲与我那未曾见过这世间万物的小弟又是因何而死。”
“而你收容照顾,给予我所谓的恩惠,不是为了弥补先皇后的所作所为,而是为了你那份一厢情愿的爱。”
“够了,章远,别再说了!”最后一句话令太子瞳孔收缩,他抬手阻住御君辞的动作。实际上连日还服用带有虚弱之药的食物,即使是曾经丰神俊朗的太子殿下,如今也不过是孱弱无力的普通人。
然而御君辞却配合地停住了。
对上御君辞幽深的眼神,太子嘴唇颤动了一下,哽咽着的话语中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感情:“求你,说我相思错付便罢,别这样践踏我的一颗真心。”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咸鱼本鱼了
第四十九章 探问
太子凝视着御君辞的眼神中充满着情感, 如同冰层之下缓缓涌动的、压抑的岩浆。然而纵使是这样炙热而痛苦的深情,在对方冷静的审视之下,却也终究缓缓冷却了。
他对自己竟是一点多余的感情都没有么?连一丝一毫的可能都没有?
太子的身上像是忽然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他无力地伸出手,想要勉力去掩住那双黑黝黝的深瞳。别看, 你别看:“别这样看着我,别这样对我, 章远,这对我太残忍了。”
太子喃喃出声, 痴痴地凝视着慕恋之人那清冷高华的眉眼:“你太了解我了,你总是知道该如何才能让我痛苦万分的, 你知道我最大的软肋,就是——”
他的话语停住了, 因为御君辞忽然动作了。
御君辞从袖中掏出一枚印玺, 乃是一枚做工精致的烫金私章。印章轻轻放在桌上,然后被手指带着转过了个方向,上面的狮头一双圆睁的兽眼面朝太子,张开的兽口仿佛带着一股择人欲食的危险。
太子的瞳孔收缩。
他当然认得这枚私印。在他的阵营中,这枚私印便相当于是他说一不二的象征,他拿着这枚印章签署了无数道决断。
“你知道了……不、章远,你听我解释!对不起, 我也不想的,我当时、我当时只是想阻止你,我不能确定那个人是你, 所以才让他们将你先抓捕回来……”太子脸上显出慌乱,努力却有些混乱地解释着。
然而御君辞仍旧瘫着一张脸毫无反应。
此时太子忽然眼前一亮,“真的,我怕他们伤到你,三令五申抓到人了先不要动手。章远,你是知道我的,在江南我的爪牙遍布,如果真的不顾一切想要抓你,又有什么抓不到的呢,哪里会等你回来。只因为我这心中有顾忌,但凡有一分的几率是你,我便不敢轻易躁进,难道你还不相信?”
说实话,我还真不相信。
此时才完成了此行目的的御君辞,这时才终于抬起头,对上一脸憔悴黯淡的太子,他的心中……
抱歉,他的心中什么都没有。他眼神冷静到了极致,平静得仿佛万物都不曾入他眼中。此时正声声句句,诉说着心中痴狂的太子殿下见了,心里越加地发冷。
御君辞蘸了蘸墨,铺上一页新的纸张,力透纸背地写道:
“多谢你,让我终于确定了真相。”
真相?
什么真相?太子愣住了。
“你、你骗孤?方才那些都是在套孤的话?”像是有一桶水从头顶猛然浇了下来,太子猛然彻底清醒过来,甚至直接到了透心凉心飞扬的地步。
太子总算想明白了:“即使是刚刚在我说出那句话之前,你都不能确定当然千里追击的幕后之人是谁!我只是你的一个怀疑对象。可你的那番话,却引得我急忙辩解,然后自己将自己给搭了进去!”
终于想明白了吗?
御君辞心中哂笑,起身离开。临走还将那枚印章留在桌上。
私章自然也是假的。的确,御君辞在江南搜集了众多太子阵营与江南官场权钱交易、沆瀣一气的证据可以证明太子的罪该万死,可那是公事,这一遭为得却是私人恩怨。他想要求一个当初的真相。公归公,私归私,债这种东西要一笔一笔精确计算,丝毫马虎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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