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你家在什么地方？”
    “在山上。”小男孩诚实地说。
    吸血鬼回忆了一遍周围的山, 问道：“……离这里远吗？我也许可以用最后的力气送你一程, 算是感谢你陪一个将死的……聊天。”
    “不知道, 我也是第一次自己下山。”小男孩沮丧地说, 并且老成地叹了口气。
    “你说不出一个地址吗？什么郡总知道吧？”吸血鬼卡莱尔微微侧过脸，挑剔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小人，把：“你怎么活到这么大的”这句话又咽回肚子。
    “你是英格兰人？英文说的可不怎么样……和父母一起过来的？”
    “呃……啊？”
    一系列问题把小男孩问蒙了，很多事他也没有想明白，还要用英语回答有些难，尤其是面前这个人说的英文很多词他都听不太懂。刚才俩人交流都是用的最简单的语句，还可以勉强对话，现在句子一长，男孩完全跟不上了，17世纪的英文和20世纪的英文还是有出入的。
    卡莱尔看着比自己还要茫然的小孩，心里叹了口气，真是一点好人都做不了了。吸血鬼果然是个被诅咒的生物，想用这样的身份做点好事都变得困难。
    “你走过来的？”
    “嗯，跟着猫咪过来的。”
    “猫咪？”这是吸血鬼卡莱尔第二次听到这个称呼，他真的没有见过任何一只类似猫的生物，自从他变成吸血鬼以后连地窖里老鼠都跑光了。
    算了，不管了，这个小家伙话都说不清楚，没什么好指望的。
    “你还吃吗？”小男孩看着神情低落的吸血鬼小声问。
    “不吃，我的牙有毒。不能碰你。”卡莱尔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给这个小男孩说这么多。
    “哦。”小男孩的语气听起来还挺失望的。
    又沉默下来。
    小男孩显然有一张闲不住的嘴，刚安静了没有半分钟他又开始说话：“那你一直住在这里了吗？”
    “嗯。”
    “你要是不想见人，可以晚上出去转转。我虽然在山上，但是我老爸、爷爷和姑姑还是会偶尔带我下山买书和玩具……姑姑说我总不出门会变傻的。我有点想姑姑了……还有爷爷和……老爸……”小男孩自顾自地抽了抽鼻子。
    卡莱尔难言地看着对面红了眼眶的男孩，豁然站起了身，整个人晃了一晃，又迅速蹲下，“不行了……”
    卡莱尔捏着山根狠狠拧住了眉毛。
    “你怎么了？”
    “没力气了。”卡莱尔轻声说。
    “因为七天没有吃饭？”
    卡莱尔选择沉默，他颓丧地靠在了一角，不说话，陷入自闭。刚才和这个小男孩周旋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一点力量，尤其是他还要花费更多的力气克制把男孩按在地上吃掉的本能。
    小男孩面色很犹豫，他又闭住了嘴巴，这次他从脖子上取下来了那个他一直强调装着什么草的小荷包，从里面开始翻翻捡捡。
    吸血鬼翻了翻眼皮：“在找什么？”
    “解毒松针。”这次小男孩直接说的是中文。
    “……”完全没有听懂的卡莱尔选择闭嘴。
    “啊……找到了，还好带了……”小男孩手里捏着一枚银绿色的细针，差点把眼睛看成了斗鸡眼。
    一直充当背景板空气的成人版小于感觉到了怀里小豹子的挣扎，连忙安抚地拍了拍，“没事没事，那个我知道，扎在身上不会发炎……很安全。”
    “嗷——呜——”毛绒绒的卡莱尔对着空气叫了一声，但估计除了小于谁都没有听到。
    *
    一股更加浓郁的血香味扑面而来，劈头盖脸地拍在了吸血鬼的脸上，吸血鬼卡莱尔几乎是用惊恐的语气睁眼怒斥：“你在干什么？！”
    小男孩皱着包子脸嘟着嘴看着自己冒着一滴血的小指尖，“给你找点吃的。”
    “你是不是疯了？！嗯？？？”
    小男孩人小主意大，他盯着自己冒着血珠的手指，还主动挤了挤，完全没有在乎旁边“人”声嘶力竭的暴怒。
    “谁允许你——谁允许你这么做的？！我告诉过你，你带着你的血离我远一点！我不想碰！”吸血鬼还在喋喋不休。
    “你最好现在就出去！在我捏碎你以前！”
    “滚——”
    “我警告你不要搞小动作——唔——”
    白嫩嫩的小手指猝不及防地塞到了吸血鬼嘴边，卡莱尔条件反射地伸出舌尖舔走了香甜的血液。
    “吃点吧……这是我让你吃的，你不是坏人。”小男孩这么说，竟然还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卡莱尔的头发，就像是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一般抚摸着这个表情惊骇的吸血鬼。
    “你头发的颜色比我的深一点，这样更好看……”小男孩用中文小声嘟哝。
    这是卡莱尔吸血鬼生中第一次喝人血，也是最后一次。
    喉咙灼烧的干渴仅仅被几滴血液迅速缓解，又变得更加癫狂。他抓住对方纤细手腕想要拔开的手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儿，最后变成了他捏着小男孩的手往嘴里送。
    那时候卡莱尔还不知道这个小男孩是他的歌者，更不知道歌者的血液对一只吸血鬼有多么珍贵，仅仅一点，就能让一只吸血鬼恢复巅峰的状态。
    吸人血是怎么美妙的感觉，卡莱尔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他身形俱颤，整个灵魂都像是吸附在了那一根小小的手指上（如果他还有灵魂的话）。
    「这是不对的！」
    「你是个畜生！」
    「停下来！卡莱尔！你停下来！他还是个孩子！你会吸干他！」
    “嘶——有点疼哦……”小男孩停下了抚摸，把手放在了卡莱尔的下巴上，当真就像对待大宁子养的猫猫狗狗一样，挠了挠吸血鬼冰冷坚硬的下巴。
    卡莱尔几乎是立刻回神，他仓皇地抬起头，两颗尖牙堪堪那停在了小男孩的手腕上。
    「刚才差点……差点咬了他最粗的血管……」
    卡莱尔如果还是人类，一定一头冷汗。
    “你吃饱了吗？”小男孩嘶着气小声问。
    卡莱尔想说没有，但是看到小男孩的手指又闭住了嘴巴。男孩指尖上是一个泛着白的小洞，那绝不是针能扎出的效果，应该是他刚才使劲儿吸带来的创口。
    吸血鬼难以形容此刻他的心情，小男孩的血液很有用，少少一点就给了他无限的能量，但是他却觉得此刻的自己终于成一只彻头彻尾的怪物，这是一种生理上的屈服打败自己精神的无限挫败感。
    小男孩却没有时间去了解一只吸血鬼的心路历程的变化。他从小荷包里取出一片干叶子，放在嘴里嚼碎，然后敷在了自己的指尖上。
    “你……”卡莱尔悲哀地发现自己的声音都不沙哑了，就连浑浑噩噩的大脑都清明了许多，“你在做什么？”
    “在敷药，我老爸说这样好的快……虽然我挺壮的。”小男孩自己扯了一个小布条缠在了小手指上。
    “……”卡莱尔看了眼男孩的细胳膊细腿，自动忽略了对方后面的话。
    “疼吗？”卡莱尔也不知道自己在问的什么废话。
    小男孩抬起头，摇了摇，“不疼了，这个草凉凉的。你吃饱了吗？”
    “嗯……”
    “那你要离开这里吗？”
    “离开？我能去哪儿？”卡莱尔呐呐反问。
    “我想找找回家的路，顺便看看猫咪在不在附近……我觉得猫咪可能是回家了。”小男孩语气低落，“你要是愿意，我们可以一起走。”
    “然后再喝你的血？”卡莱尔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尖锐，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焦躁。
    小男孩一脸纠结地看着他：“……你想不想吃毛血旺？换个口味吧？”
    卡莱尔对于中文名词”毛血旺“完全没有概念，甚至没有听清，“吃什么？”
    “鸭子血……我就很喜欢吃。”
    卡莱尔凭空想象了一下鸭子血的口感，被脑补抓着鸭脖子一嘴毛的样子恶心到了，表示不太有胃口。他现在虽然依旧饥饿，但是这是一种可以忍受的程度。
    “不了，谢谢。”
    “我不是不愿意给你我的血，可是我早晚要回家的，我老爸不让我把山下面的人带回家……”小男孩可怜巴巴。
    “哦。”卡莱尔心不在焉地应声。
    “你会回家吗？”小男孩又问，这个小家伙似乎对“回家”这件事异常坚持。
    “不了。我父亲不会高兴见到我的。”
    “为什么，因为你病了吗？”
    “嗯。”
    小男孩一脸震惊，显然他并不能理解因为“生病”就被家人抛弃这件事。但感受到吸血鬼地低沉，小家伙体贴地没有多。
    现场又陷入沉默。
    站在一边的成年版小于抱着小豹子无声地抽了抽鼻子，他觉得卡莱尔的过去真的太可怜了，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自己不太有这段记忆，但是想想以自己的性格，做出这一系列事也不是不可能。
    “那你就去找点别的事情做吧……”小男孩小大人地给卡莱尔出主意。
    卡莱尔盯着自己大理石一样的手掌，自嘲一笑：“我这样能做什么呢？”
    小男孩天真地问：“都可以吧……你除了想喝血还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