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棋士
“你到底抽的什么风?你自己好端端的,要我上场干什么?”谢榆质问。
魏柯陷入了沉默。
谢榆于这沉默中觉察到了可怕的隐意。他比谁都清楚魏柯对围棋的疯狂。五年前魏柯为了自己的棋路,亲手毁掉了他的前途,这样的人没有道理突然将世界排名第一拱手出让。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魏柯此时此刻并不是好端端的。
长柄雨伞,墨镜,再联想起之前的报纸头条,弈城网上疯传的GIF动图……
“你不会是……”谢榆话没说出口就憋了回去,那不可能,绝对绝对不可能。
“没错。”魏柯印证了他可怕的猜想,摘掉了脸上的墨镜,底下那一双纯黑的眼睛没有焦距。
魏柯瞎了。
“怎么回事?”谢榆惊愕。
“神经胶质瘤压迫到了视神经。”魏柯没有起伏地叙述着自己的病情,仿佛在说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
谢榆放下了搁在沙发椅背上的手,也放下了二郎腿,仔细回忆今天晚上魏柯的行为举止。从魏柯出现在日月光开始,他就表现得完全不像个盲人。他的神态很从容,走路也很稳当,没有用长柄伞探路的多余动作,回家时甚至还领了路。如果不是墨镜和那一出网上疯传的第143手,谢榆一定会觉得他在开玩笑。
魏柯没有时间怨天尤人:“我现在看不到棋盘,不能上场,你替我去。”
“不要开玩笑了!”谢榆猛地站起来往门外走,“走,现在跟我去看医生!”
“应氏杯四年一度,不能错过;中日韩三国擂台赛,我是中方主将。我还在比赛中,我得打完这个赛季。”魏柯平静地回答。
“对,你还在比赛中瞎了!”
“所以我才输给了对手。”魏柯自负地扬起了下巴。
“命都快没了,还计较什么输赢?!”
“我当然看过医生,也在保守治疗。”魏柯从谢榆的气急败坏中听出了几分关心,这让他笨拙地解释了一句自己的病情。他觉得交代得够多了,继续平静地命令道,“现在我的身体状态不适合出现在公众面前,也不能参加赛事,你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我要你假扮成我的模样上场,我会在微型耳机里指导你下棋。”
谢榆看了他半晌,冷笑出声:“你要疯,我还得陪着你疯?”
“我买下了你。”魏柯道,“250万。”
“哦,我应该感恩戴德咯?”谢榆站起来狠狠踹了脚他坐的椅子,“如果不是五年前你做的好事,我现在也不会是个要仰人鼻息的穷光蛋!更不会因为赢了几幅棋就被人当孙子打!”
“如果你不是谢榆,而是魏柯,你就不是仰人鼻息的穷光蛋,全世界都会盼着你赢棋。”魏柯朝他伸出了手,“小榆,我知道你还喜欢下棋,和哥哥一起去做棋坛第一人,好么?”
谢榆的心脏跳漏了两拍。
曾经他做梦都想听魏柯这样说。可是现在,他已经不是那个会因为哥哥偶尔的夸奖就欢欣雀跃的孩子了。
他狠狠打开了魏柯的手:“你什么时候管过我喜不喜欢?怕是你现在困兽犹斗,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了,所以才回来找我!我告诉你,我根本不爱下棋,你知道我今天干什么去吗?我要去做英雄联盟职业选手。电竞才是未来,围棋已经死了,你就跟着围棋一道,挫骨扬灰吧!”他在魏柯耳边毒蛇般低声轻语,眼看他波澜不惊的脸变得扭曲,才扬长而去。
一走出门外,谢榆便脱力地滑坐在地,脸上的凶恶仿佛从未存在过。他曾无数次恶毒地祈祷:让魏柯失败吧!让魏柯跌下神坛吧!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他竟感觉不到大仇得报的快慰。他惊慌失措,他痛彻心扉,他怨天尤人……这些本该属于魏柯的情绪,全都潮水般向他涌来,让他清楚地是意识到他们是世界上最亲近的存在。即使他不曾分享魏柯的荣耀,却会和他一起疼痛。
这个时候,口袋里的电话响了,是老K:“ECG经理刚打电话给我,让我们去参加二队的选拔!”
谢榆想起方才KTV中的恶斗,万万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好事:“我们和那姓蔡的都这样了,还参加选拔?”
“蔡老板那边已经没事了!”老K打着包票,“他跟我发信息说,他喝高了撒酒疯,叫我们别往心里去。作为弥补,他帮我们在战队经理那里打了个招呼。”
“态度变得那么快?”
“好了好了,别管他了!”老K似乎不愿意多提其中的细节,只婆婆妈妈嘱咐道,“明天ECG内部选拔赛,从青训营升二队,我俩加个塞,如果打得好,直接就能签约。早上八点到俱乐部,不要迟到了。”
谢榆放下手机,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尘埃落定后死水般的平静。
“就这样吧。”他麻木地想。
自打五年以前,他和魏柯就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魏柯现在朝他伸手,不论是为了自救,还是为了救游戏世间的他,都为时已晚。他不可能一次又一次为了魏柯牺牲自己,去做他的影子。
他回头看了眼魏柯家紧闭的门,插着裤兜走向了万家灯火。这一次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放下了棋盘,要与老K一起征战召唤师峡谷。不论谢榆喜不喜欢,这总归是一个新的开始。
而在门的另一面,魏柯收回了紧贴在门上的手,拨通了电话:“喂,是日月光么?请给我3108客人的联系方式,我要跟他商量一下赔偿事宜。”
☆、第 3 章
第二天一早,谢榆和老K准时出现在ECG俱乐部。ECG是LPL强队,几次与SKT角逐世界冠军,核心队员的知名度直逼一线明星,他们早上吃的方便面上还印着打野的代言。当一队披着黑红相间的队服经过两人身边时,老K兴奋地吹了个口哨。
“不去要签名么?”谢榆打趣。
老K嘿嘿一笑:“说不定以后就是队友了,也不能这么没有排面。”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谢榆依旧觉得这事儿好得太过:“蔡老板怎么就痛改前非了?他从哪只狗嘴里捡回来的良心?”
老K诶呀一声,眼神躲闪:“他是商人,赚钱最大,我们打得好,为什么不用我们试试?”
“哦,是吗?”谢榆眉峰一抬,“我怎么觉得你有事瞒着我。”
正巧这时候教练传集合,老K转身跟上,嘴里敷衍:“你一口气甩他250万,他又不傻,可不得行个方便嘛。”
说者无心,谢榆的心里却被刺了一下。如果他的“重新开始”都带着魏柯的烙印,那再光鲜的未来都会笼罩在魏柯的阴影之下。
“所以啊,这年头有钱是大爷——你那位金主到底跟你什么关系?”老K成功把话题转移到了八卦上,谈话的兴致瞬间高涨。
这回换到谢榆敷衍了事:“没关系。”
“没关系?没关系还英雄救美、一掷千金?土豪都是那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么?”老K揶揄,“不会是肮脏的PY交易吧?”
谢榆飞起一脚踹在他屁股上:“你跟蔡老板才有肮脏的PY交易。”
俱乐部教练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两人连忙站直了。老K人高马大,谢榆高瘦邋遢,两个混混在一群十五岁少年中显得格外扎眼。
电竞战队分一队、二队。一队是核心成员,二队是候补。这次选拔,原本是为了从青训营中选人升二队,培养新生代骨干。这群少年天赋卓绝,又接受过专门训练,对加入战队势在必得。
教练开始点名,被喊到名字的选手一个一个上机,按部就班地测验外设。虽然走后门照理会被排到最后,但随着留下的人越来越少,两人依旧紧张得无法呼吸。当教练报出“Kalos”的名字后,老K才长舒一口气,走向自己的机位。然而教练随即翻拢了文件夹,宣布选拔开始。
“等一下,谢榆呢?”老K一愣。
“什么谢榆?”教练翻了翻名册,没有他的简历。
“谢榆是我的辅助。”
周围响起一片哄笑。
教练面色不虞道:“你过没过还不一定,过了以后打什么位置也要经过考察。”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路人甲还想带辅助进队,痴心妄想。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昨天蔡经理明明说……”老K争辩。
“老K!”谢榆及时喝止了他,“开始吧。”
“那你呢?”
谢榆插着裤兜耸耸肩,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老K暴躁地一拍电竞椅:“那算了,我也不参加了!”说着就往外走。
谢榆一把将他揪到厕所里:“老K,清醒一点,这是你一直想要的机会,而不是什么初中女生结伴上厕所!有我没我,你都能Carry全场!”
“所以老子带你去哪里不成?!”
“老K!”谢榆拎住他的领子晃了晃,想把他脑壳里的水倒出来。
老K粗喘着,果然冷静了一些。
“你的时间不多了。”谢榆冷静道,“这一行能人很多,如果在最巅峰的时候出不了头,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这种事情我们看得还少么?所以我们装遍了孙子也要求一个机会。对我们这种没钱没势的人来说,过了这村,可能就没这个店了。”
老K的眼圈慢慢红了。
“不要再任性了。我知道你讲义气,等你成了ECG的顶梁柱后再来接我,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老K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沉声道:“等我。”
“别搞得生离死别似的。”谢榆帮他整了整他烂咸菜似的领口,“加油!”
目送老K离开以后,谢榆趴在水槽里洗了把冷水脸。他把脸搓得红红的,用以掩盖脸上的失落。
“又来。”他麻木地想。
他把这叫做“习惯性希望落空”。
人生是一套多米诺骨牌,自从五年前那一场改变他人生的闹剧开始,他的人生轨迹就发生了连锁反应,令人难以招架地连续倒塌——中考失常,高考失利,想做什么都不顺利,到最后一事无成。他曾经怀揣希望,全力以赴,结果跌得那么惨。那之后他学会了不报期待、吊儿郎当,虽然事情没有变好,但至少再跌倒时就没那么疼了。不得不说因为老K的坚持,他在昨天夜里真的下定决心要做一个职业辅助,甚至梦到陪他登顶世界冠军。然而现实再一次打脸,任何真情实感的理想都会遭报应的。
谢榆在俱乐部附近的网吧流连了一天,从断断续续的闲聊中得知老K顺利通过了机试,又顺利通过了面试。等两人当天晚上再见面时,老K已经脱下了他那身不合身的西装,穿起了ECG俱乐部黑红相间的队服。老K不敢在谢榆面前太过嘚瑟,但身上洋溢着一种天真的喜悦。他眼睛里的光亮让这个社会老油条看起来年轻了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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