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移花接木之术……你的狐尾化身上的气息，你身上也有。”
　　她眼里隐隐约约像有一簇火星，燃尽余生一般地，闪烁着最后的希冀。
　　顾知念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狐尾化身，这npc不会说的是她的小号吧？这也太智能了……
　　好像公告里的确有说部分特殊任务小号大号信息可以互通。顾知念想想这个化身的称呼好像比开小号听起来酷炫，于是也很愉快地接受了这个设定。
　　她大号之前混在深渊边上，接触过的人数不胜数；但如果用小号来看，排查范围就小得多了。顾知念不知道可以试几次，试探着说:“您要找的是一个凡人剑修吗？一身白袍，背着竹剑……”
　　她形容的是言修远。
　　“不是！”苏姒几乎是急切地打断了，她否认:“不是，不是我们这边的人，也不是妖。……我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是白袍！”
　　她语气起伏陡然升了，很不同往日冷淡惫怠的平板语调，双手比比划划，极力描摹着记忆里的什么东西:“银冠！这样子的，两边长藤蔓，中间有一颗湛蓝石……有一把刀，弦月样……”
　　“……”顾知念想，这不就是她那个便宜师父阿尔弥斯的打扮吗？
　　“是不是还蒙着白纱？”
　　“……没有。”狐妖暂停了手忙脚乱的迫切比划，殷切的眼神里出现一点茫然:“没有……我记得她的脸，很冷也很美，像一整块冰雕出来的。……有一种伤人的寒气。”
　　她攥紧了披帛带子，指尖又避无可避地开始发颤:“我不知道她来自哪里……她长得根本不像羽嘉的人，也不像妖，也不像鬼。”
　　“我忘记问了，”她语调近乎哭泣，透着一种彻骨的悲伤:“我忘记问了。一直到她死了，我都没有问。”


第28章 久等了
　　狐妖脸上分明有一种哭的神情，可是眼睛里却酝酿不出眼泪。像是一生一世的眼泪已经哭干了、流尽了，再也没有什么了。
　　任务面板“叮咚”了一声，顾知念忙打开看。
　　［隐藏任务］海棠花下梦-第二环
　　大漠黄沙明月夜，琼影缭乱夜光杯。
　　五十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帮青丘王女找到想找的人。
　　“他是精灵吗？”顾知念合上任务面板，试探地问。
　　苏姒摇摇头。
　　她绞着手指，迷惘而混乱地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是白梅花……是皎月姬，但我终究不明白她到底是谁，所来何方。我猜她来自异域，但也只是猜测。她是神仙还是妖精，我也不甚清楚……”
　　苏姒将视线重新汇回顾知念身上，混乱的眼神稍微明晰了一点，笃定地说:“但是你身上有她的气息……是她。白梅花……”
　　她近乎急迫地走了几步，抓住了顾知念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的手腕一阵生疼:“你帮我找到她，好么？我就知道，她这么厉害，是一定不会死的……我好想她。她还活着……”
　　叮咚！
　　顾知念面前跳出了半透明的任务提示框。
　　〈npc〉苏姒向您发出找寻任务，是否接取？
　　任务当然是要接的，顾知念应了一声是，算是接下了这个任务。苏姒又急急地问:“她在哪里？你的在哪里见到她的？能带她来见我么？”
　　顾知念想了想羽嘉大陆和伊泽西亚之间的距离，还有目前关系进展半生不熟的阿尔弥斯，觉得有点困难:“……有点远。我先给您带点信物来，您确定一下是不是，好么？”
　　苏姒看着她，声音颤颤地，连着说了两声:“好啊，好啊。”她又低头，倔强而执着地说:“不会错的。她就是她……不会错的。”
　　顾知念看见苏姒从未有过的恳切眼神，心里还是一震，反应迟了半拍。她从未见过这个眉梢眼角都写满厌倦与百无聊赖的妖怪，这样的神情……
　　像是蒙在这只狐妖身上原本一层灰色的网纱蓦地被揭了下来，苏姒整个人因眼里那种恳切的光彩，焕发出一种生机的明艳来。
　　那个人对于这只狐狸，一定很重要吧。
　　皎月姬，白梅花，能用这种词称呼的，肯定是个女的，那就应该是很重要的朋友……
　　顾知念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说了声好，应下了任务。听着任务接取成功的提示音，她看着苏姒的神情，突然有些感慨。
　　她并没有什么这样喜欢、又这样重要的人。她擅长各种把戏套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单方面地骗取好感，自己却从未真过心。
　　太清楚别人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了，太清楚如何获取别人的好感，就很难真正地信赖谁、有真正的感情波动。
　　像一个看透所有魔术机密的魔术师，只能看着台下观众波澜起伏，自己却兴致缺缺，再无什么神秘可言。
　　她觉得自己这样也挺好的。如果像这个npc那样，有一个重要的人，当失去之后，就会很难过，难过成现在这个模样。
　　顾知念想，我还是不要喜欢谁了吧。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自己有了这番感慨，可能是那只精灵让她有了点儿出乎意料的波动，有点依赖人了。
　　毕竟有人保护着，谁不喜欢呢？
　　但那也不过是她把自己代入小徒弟角色而产生的一点“念君回响”这个单纯无知的萝莉该有的反应而已。顾知念冷静地分析了一番，告诉自己，不过是因为那个小号太弱了，显得阿尔弥斯很强，就下意识产生的一种依赖。
　　仇还是要报的，不能本末倒置，完全沉浸到那个小徒弟角色里了。
　　演戏可不能把自己演到戏里，她是顾知念，又不是念君回响。她还等着最后复仇打那个女人的脸呢，虽然阿尔弥斯保护了她两次，但是阿尔弥斯喜欢的是单纯无知的傻白甜念君回响，又不是念念不忘或者顾知念。要是她是念念不忘的身份出现的，阿尔弥斯才不会保护她呢。
　　要是自己因为阿尔弥斯的保护沉浸进去了，真情实感地回应了，自己才是最大的傻哔。
　　任务还是不能让她完成的，不过刚好，跟她的接触倒是让自己的任务有了眉目……真是时来运转，天助我也啊，老天都看不惯这横行霸道的臭女人。
　　顾知念有条有理地告诫了自己一番，看了看时间，换算了一下现实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还有一个小时，阿尔弥斯的逐日之战就要开始了。
　　这样，待会儿下线睡一个小时，再上线去搅和她的任务；然后看看能不能摸点啥她的东西，拿回来做自己的任务。损人利己，耶。
　　顾知念分析了一通，觉得思路很清晰，未来规划也很清楚，自己本来还沉浸在戏里的那点感情也打散了，还是一条能屈能伸、复仇意志坚定的好狗。
　　她觉得玩得久了有点头晕，下线摘了虚拟手环，进浴室捧水泼了一把脸，定了闹钟，滚进被子堆里，抱着心爱的粉色hello kitty埋头睡着了。
　　……
　　那边谢瑾准备了一点东西，觉得待着没意思，兼之做了大半天的任务，也玩得有点疲了。她拒绝了那个金精灵的任务邀请和聊天请求，坚决地下线了。
　　等她算好逐日之战开始的时间上线，走到神殿第二层，与色神殿有旋转楼梯的小平台上时，看见的就是一只红衣服的东方小姑娘，抱着膝盖在角落坐着，和周围来来往往的一群西方精灵格格不入。
　　她坐在那里抠地板砖，百无聊赖又孤零零，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身影小小的，很容易被忽视，因此显得格外寂寞。
　　谢瑾突然就想到了她遇到这个活波过头的小姑娘的时候，她也是这么抱膝在精灵圣泉沿上坐着，孤零零的，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她没喊出声，步伐不自觉快了一点，走到小姑娘身前。小姑娘扬起脸，脸上从没有表情绽放出惊喜，然后是洋溢的快乐:“师父父！你回来啦？”
　　她站起来，拦在谢瑾身前，张开手臂。
　　谢瑾在电光石火的一霎那，突然明白了这个动作的含义。
　　是要抱抱的意思。


第29章 垃圾师父
　　小姑娘笑笑地，仰着脸，坐在地上，张着两条细细的胳膊。
　　谢瑾默默地想，怎么这么可爱啊。女精灵躬身下去，环着腰，将小徒弟抱了起来，结结实实抱怀里。
　　小姑娘自然地伸手搂住了阿尔弥斯的脖子，将脸依偎过去。散乱的发鬓挠得精灵略痒，谢瑾伸手拨了拨她的头发，又掂了掂臂弯里的小姑娘。
　　“……你是不是吃胖了？”
　　谢瑾作为一个对数据有着精准判断的电竞玩家，毫无求生欲地发问。
　　好好的师徒情深场景突然进入了一种尴尬的氛围。
　　“……师父，我都说了，你这样说话是会失去我的。”
　　顾知念气到凝噎，简直不明白这个家伙气死人的说话方式是跟谁学的。她脑子里滚过了一系列脏话，最终还是抬手捏住了谢瑾的脸拉扯：“我才没有吃很多！”
　　谢瑾审慎了一下自己的判断力，还是觉得自己的感觉没有错，于是进一步求证，伸手捏了捏东方小姑娘腰肢的软肉，很单纯很认真地说：“我觉得胖了点儿……”
　　“啪！”
　　顾知念一手打在了谢瑾的手背上。力道之大，谢瑾手背上很快浮出了一点红色的印子。谢瑾吃痛，缩回了手，一脸无辜和茫然。
　　顾知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谢瑾万年的面无表情上看出无辜和茫然的。来不及佩服自己的观察力，她先训起自己师父来：“我是人，又不是玩具娃娃！你不要这样动手动脚好不好。”
　　谢瑾觉得这个一贯笑眯眯的小姑娘是真的生气了。小姑娘眼睛瞪得圆溜溜，抿着嘴角，一脸不快的样子看着她。
　　她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事情，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实事求是嘛，小徒弟的确重了；但是说出小徒弟重了的事实，好像小徒弟很不开心的样子，好吧，那就不说了……
　　她一贯不是个会考虑别人感受的性子，嘲讽别人并不会有什么负罪感；但是一时突然有了这么个在意的人，便开始学着怎么跟人相处。
　　至于为什么会在意呢？可能是这小姑娘并不怕她，又是她的小徒弟，看起来很无害，的确该被保护吧。
　　谢瑾目前的心态类似于女孩子捡到了一个还挺喜欢的布娃娃，可是没想到这布娃娃居然是有脾气的，出乎她的意料，就很手足无措。
　　游戏她有天赋，和人相处这门功课却是进展很慢的新手，还走得跌跌撞撞。她看着怀里姑娘生气的脸，不知道该说什么打破僵局，手抬起来僵了半天，最后摸了摸她的头，有点讨好的意思。
　　顾知念感觉到了梳好的头发又被揉乱，那只手还来来回回揉了好几下，忍不住又要炸：“叫你别摸我头啊！说了好几遍了，你听不懂么？”
　　谢瑾的手僵住了。过了半天，意识到应该放下来，就放了下来，小心翼翼环住了小姑娘的另一边身子。眨了眨眼睛，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顾知念这股火气是积怨已久，这下发出来了，来得快也去得快。气头一过，就显得谢瑾被莫名其妙凶了一通，好像很可怜的样子。冰雪美人一脸茫然和无辜，像是被训懵了，倒显得有点可爱。
　　顾知念不承认是于心不忍，只是担忧自己的复仇大计要完，赶紧补救一下，撒娇一样地小声抱怨：“没事啦……我只是很不高兴你老这么说我，还总是不听我的。说了我超级不喜欢被摸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