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他的冰上赛场[竞技]
多伦多的初春依然还是冷着,已经到了四月初的时节,气温没有丝毫要上升的意思。或许存在着某位掌管天气的神,心情好了,就扯一扯掌控温度的那根线,太阳就被召唤出来了,半死不活地晒一晒,能给你拉到零上三四度,就已经很是给面子了。心情不好了,索性连线都懒得扯,太阳立马下班回家,气温瞬间又跌破零点。
这像股市一样涨涨停停,还动不动跌一跌的气温,显然和俞游歌的日常生活没什么太大关系了。作为一个需要重点看护的病号,他的活动范围被徐楠整个限制在床上。
俞游歌不爽,俞游歌想抗议,俞游歌好想下床蹦跶。
可惜徐楠压根不理他那茬。
“我现在就是右脚动不了啊,我靠左腿也能蹦跶啊!”说着,他的左腿戏很多地甩了甩。
“伤筋动骨一百天呢,你这才十多天,着什么急,老老实实躺着吧。”徐楠捏了一把他露在石膏外边的脚指头。
“哎呀,痒!你干嘛!我不想躺着不想躺着!”
挂在家门口的风铃在这时清脆地响了,叮铃铃的,顺着窗缝溜进他的耳朵。俞游歌马上闭上了还想继续无理取闹的嘴,他抻长了脖子,鹅似的往屋外头看。
“你看啥,人才刚进来,你在这儿啥都看不见。”徐楠好笑地拍了一把自己儿子的脑袋,下楼去接程于非了。
这风铃是程于非送的,小小的一串,精巧可爱。他特意挂在门口,为了让现在只能被迫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俞游歌,在房间里也能提前知道自己又来看他了。
艾琳小姐对此万般不解:“你们俩干嘛这么费劲,发个微信打个电话不就能提前知道了吗?”
俞游歌用死亡射线盯着这便宜妹妹看,想吐槽的话在嘴里滚了几圈,还是没说出口。他很想为艾琳的男伴默哀。可怜的戴维斯先生,从八岁就开始和她搭档跳冰舞,今年情人节终于开窍,送了一盒巧克力过来。艾琳欢天喜地地收下了,然后下一秒就把它全融了,做成了巧克力流心蛋糕,再欢天喜地地把蛋糕分给家人们,以及左邻右舍的太太们。
俞游歌恨铁不成钢:“你是傻的吗!这巧克力怎么能这么用!”
艾琳理所当然:“那不然呢!我正好缺巧克力做蛋糕啊!用尽其用多好啊!”
再加上这次的风铃事件,俞游歌怀疑这位小姐压根就没长罗曼蒂克的基因。
程于非每隔两三天就会来看他一次,风铃也总会在他从俱乐部下班之后的某个时间段响起来。
俞游歌一听见风铃声,脑细胞就开始不由自主地活跃起来。
“他上次穿的那件白外套,袖子有点蹭脏了,这次肯定不穿那件了。”
“他上次炖的骨头汤太好喝了,可惜他不让我多喝,全让艾琳抢走了!这人真烦,她又不用长骨头!这次有没有带我的骨头汤啊!”
“咦!有纸袋子的声音!他又给我把粉丝寄的礼物捎过来了吗!”
这次他来的有点早,天都还没黑下来,人就已经到了。俞游歌算了算日子,想起来这两天可能到他轮休了。他指尖挠了挠床单,美滋滋地想,我程哥可以陪我待两天了吗!
楼下传来程于非和妈妈说话的声音,听不太清楚,不过俞游歌能感觉到他们两个心情都很好,说话的语调都是上扬的。连带着还吊着腿的自己,心情也特别棒棒。
俞游歌回想起事故发生的那几天,身边没有程于非,也没有妈妈。
天都要塌下来了,世锦赛的冰场碎成一块一块的,全都扎在他的心上。酒店电视机里播放着直播赛况,解说们激情四射地讲解,观众们狂热地欢呼,他看着他的朋友们又哭又笑的脸,真的有种自己被他们抛弃的感觉。
很长很长的一条绳子,一端绕在西园寺迪兰宋柳他们这些朋友们的脚上,另一端钉在自己这边的山岩上,中间隔着东非大裂谷,他们成功过关,在裂谷那边等他,他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拼命往那边爬。裂谷下的怪兽玩性大发,不停作乱,东非大裂谷裂成了一个又一个,谷那边的朋友们也没法总是在等他,他们还有自己的金苹果等着去拿。朋友们越走越远,裂谷越来越多,俞游歌就只能自己在绳子上爬啊爬,荡啊荡,好像永远也走不完这段越来越远的路。
他遍体鳞伤,痛苦不已,流过无数眼泪的眼睛现在干涩难忍。天越来越黑,越来越低,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压死在天地的缝隙里了。俞游歌想要松开抓着绳子的手,来个信仰一跃。
这时,一条细细软软的小藤条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缠上了他的手腕,温柔但是又很坚定地,把他的手带回了绳子上。接着,一条接一条的小藤条从他来的那个方向窜了出来,秩序井然地给他在绳子上搭了一条只够他一个人通过的桥。
俞游歌安稳地走在绿藤桥上,走啊走啊,他终于靠近了朋友们在的对岸。他的脚重新踩到厚重的大地上,回头一望,绿藤桥化成点点星光,对面为他搭起桥的白衣魔法师也渐渐随风消散了。
突然,一阵失重感把他拽回现实。哈维教练推着找机场工作人员借来的轮椅,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把他叫醒:“别睡了,我们到家了。”
俞游歌迷迷瞪瞪睁开眼,看见程于非穿着一件白色的外套疾步向自己这边走来,走到自己面前,严严实实地抱了上来。
俞游歌完全忍不住他那几天一直憋着的眼泪了,他搂着程于非的脖子痛哭出声,像个被爹妈强行送去幼儿园的小朋友,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全然不顾他们这还是在机场。
他一边哭一边嚎:“程于非你怎么这么好啊!你千万不要化灰啊!你一定要一直陪着我啊!我再也不要扔下你自己走了!”
程于非脸上原本还担忧不已的表情,瞬间变得茫然无措。他抬头看向哈维教练,教练摊摊手耸耸肩,表示什么都不知道。程于非无可奈何,只能顺毛撸。他一边顺着俞游歌的脊梁骨往下摩挲,安抚着他的情绪,嘴上还不忘应着他语无伦次的话:“我不走我不走,我这不就在这儿呢吗,我真的不走。”
所有人都以为这次俞游歌可能更难走出阴影了。本该大放异彩的比赛机会,在最后一个被生生截断,搁谁谁都很难接受。
徐楠不这么觉得。她和程于非一起把伤员接回家安顿好之后,偷偷把小程拉到一边说:“他很久没有哭成这个样子啦!这是好事啊,情绪宣泄出来,我们就不用担心他像以前那样憋在心里,然后自己偷偷流眼泪。我们两个分工合作,我照顾他生活起居,你有时间就来和他聊聊天,儿子大了,有的话也不好跟我讲了,你来最合适了!”
程于非很聪明,他马上就从徐楠美阿姨狡黠的眼睛里抓到了重点。在这之后,他谨遵美阿姨之命,负担起了“知心大哥”的责任。他们之间能聊的确实有很多。比如说,哈维准备收新徒弟了,索莎建议自己接着念研究生了,维伊尔和哈维理念不合于是分道扬镳了,劳申叔叔新配的菜单出乎意料的好吃起来了,还有粉丝们寄来了好多信和礼物,都是送给我们鱼的。
这次程于非也是带着粉丝的信来的。
俞游歌看到程于非两手空空地走进来,说实在的,他有点失望,虽然只有一点点。接着,程于非像是欣赏够了他失望的小表情,才慢悠悠地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了一封信。
“就一封信吗?”俞伤员接过信,依然有一咪咪失望。
“这是一封特殊的信。”程哥哥故作神秘。
这封信确实很特殊,内容很短,只有薄薄的一页纸,但是是由两个人一起写给他的。
它来自一个因病失聪的六岁小女孩和她的妈妈。
小女孩自打能记事起就一直生活在静的世界,听不到鸟叫,听不见家人说话,也听不见音乐,听见的只有一片寂静。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妈妈听音乐或者看电视的时候,让妈妈把声音开到最大,这样她就可以把手放到音响上,通过震动来感受那个有声的世界。可是对于她来说,感受声音的美妙,依然是困难的。小女孩听不见声音,说话也很困难,没有小朋友想和她玩,家里只有爸爸妈妈。这个无声的世界,渐渐由彩色变成黑白的了。
直到这一届的花样滑冰四大洲锦标赛,爸爸的一个偶然换台,给了小女孩一个新的世界。她手掌摸着音响,感受着震动,盯着电视屏幕,认真地看完了每个选手的比赛,最喜欢的就是俞游歌。她兴奋地用手语向爸爸妈妈表达自己有多么开心。她说:“这个哥哥好棒啊!我能看得懂他滑的故事!他让我能听得到音乐了!好美啊!”
小女孩看到了他意外受伤的新闻,央求妈妈帮自己给他写信。
妈妈在信中写道:“我看着她严肃地向我比划着说:‘我当然要给他写信了呀!他让我看到那么美的音乐了,我也要让他看到我的鼓励呀!’在这一刻,我答应她要一起给你写信了,我们也相信这封信你一定可以收得到的。小哥哥你要带着我们的祝福快快好起来啊!”
俞游歌把折好的信纸全都展开了,有一张小卡片掉了出来。
字写得歪歪扭扭的,一点也不好看,像鬼画符一样。可是俞游歌在看到它的一瞬间就红了眼眶。
“小鱼哥哥快点好起来吧!这样我也能看得到音乐啦!”
俞游歌从床头柜里翻出了胶带,郑重地把这张丑丑的卡片贴到了床头上。然后小小声对着卡片保证道:“我肯定会快点好起来哒!等我来做你的耳朵哦!”
作者有话要说:
照这个节奏,怕是离表白不远了。不过现在这样心照不宣的也很有意思!
梦有隐喻,但是只有一点点隐喻。
信是程哥从裤子的后屁股口袋里抽出来的!
我不会坑文的!请假只请这一个礼拜的!
爱你们哟!!
第37章 伤愈
俞游歌在程于非推开自己卧室门的前一秒及时扣上了笔记本电脑,眼疾手快,“啪”的一声,一点也没有做贼心虚。他看到程于非挑了下眉毛,明显就是看到自己关屏幕的行为了,但是人家啥也没说,俞游歌就当啥也没看见。
这段时间,他们之间类似这样的默契越来越多。我知道你的小心思,你也知道我的,用不着非得什么事都说出来。
程于非相当自然地把电脑从俞游歌膝盖上收走:“你又偷偷摸摸看什么电影呢。”
俞游歌不说话,就看着他嘿嘿笑。
程于非帮他从床上站起来,准备带他去医院拆石膏。
“我终于可以和石膏告别了,我终于可以用自己的脚亲自走路了,我现在甚至迫不及待地想马上上冰滑几圈。”俞游歌坐在车里喋喋不休。
“那你下午要和我回俱乐部吗?我要去把你的病历资料送去给索莎老师再确认一下。这么快就上冰应该是没可能,不过你可以去跟着我们做做地面康复之类的。”程于非发动了车子。这是他第一次在多伦多开车上路,开的还是哈维教练的车,实在是有点紧张。
俞游歌察觉出他有点紧张,也就不再继续和他叨叨叨说个不停,以免分散他的注意力。俞游歌求生欲贼强,他想起不久前妈妈拿到驾照第一次开车的时候,托马斯坐在副驾,艾琳和自己坐在后座。托马斯担心得不行,一直在说个不停,从转弯记得打灯到后视镜记得要看,事无巨细地嘱咐。成功上路之后,为了让妈妈能放松一点,托马斯还和她聊聊天。可惜新手司机真的没法一边开车一边聊天,本来脾气很好的妈妈冲着托马斯一声“求你闭上嘴吧”的怒吼,把托马斯吓得一激灵,然后闭上了嘴不再惹她了。坐在后座的两个小朋友缩成了两只鹌鹑,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读出了“千万不要和萌新司机聊天”的生活小Tip。
幸好今天和医生预约的时间比较早,路宽车少,危险概率大大降低。程于非开车开得挺稳,不像是个小萌新,俞游歌也就安心下来,头靠在座椅上,看外边一闪而过的树。
从家里去医院的这条路,已经走了很多次了。俞游歌甚至都记得他们会经过四个红绿灯,在最长的那条直行路上有一个汉堡店,在最后一个右转之后会看到一个7-11便利店,医院就在便利店的对面。
虽然这条路走过无数次了,但是这是第一次他和程于非单独走这条路。小程哥开着车,他坐在副驾看街景,两个人都不说话,气氛一点也不会尴尬,像是有一个奇异的磁场牵引着他们,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