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全靠对家续命
心里忽然一阵刺痛。
他动了动嘴唇,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垂眼低头, 咬着嘴唇转身冲出车, 留给烛茗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烛茗目送他上了保姆车,淡淡收回目光, 叹一口气。
“不忍心了?”蔺遥的声音忽然响起。
看过去, 他正在仰靠在驾驶座上合衣小憩。
烛茗摇头:“他迟早要知道的, 家里那两位不舍得, 这个恶人, 就只有我来做。老爷子坚持不了多久,纪家给他营造的美好乌托邦总有人要来打碎。”
“你也别太担心。”蔺遥低声说, “我自诩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 比你要稍微了解他一些。其实他比你想象的,要坚毅。”
他甚至偶尔能从纪可嘉练习室的身影中, 看出些烛茗的影子。
正直善良, 朝着目标心无旁骛,咬牙坚持。
“或许你是对的, 毕竟我从来没关注他,也不了解他。”今天这个舞台才让他有那么一点点仿佛窥探到纪可嘉的世界的感觉。“说来奇怪,虽然对他没什么感情, 但有时候我总是会羡慕他。”
羡慕他有人疼爱,有人保护,那双眼睛干干净净的,无忧无虑,干净而善良。
而他,尽管纪家为他提供了安身之处,却也让他变得颇为早熟,从小就懂事很多,涉及到纪家有关的事情,总是前瞻后顾。
“说不定别人还羡慕你呢。”
蔺遥声音微哑,烛茗低头在后排随手拿了瓶矿泉水,拧开,递给他:“羡慕我什么?”
蔺遥接过矿泉水时,顺手就摁住他的手,贴在脸上轻轻摩挲:“你有我,别人有吗?”
语气骄傲极了。
“……”
这个人!
都什么时候了还瞎瘠薄乱撩!
烛茗瞪了他一眼,抽回手,遮住眼睛。
见他终于在自己的逗弄中落了下风,蔺遥心满意足。
他清了清嗓子,问他:“我没理解错的话,你和纪可嘉不是同父异母,也就是说其实你不是纪总的亲生儿子?”
“是啊。”烛茗扯扯嘴角。
纪成钊收养他的事情被藏得很好,除了老爷子几个有着过命交情的邻居知道这事,其他人一概不知道年轻有为的纪总还养着一个儿子。
梁婉在嫁进纪家前一直不知道他的存在,碰过面后,也只是神色尴尬,误以为他是纪成钊的私生子,试图做一个完美后妈。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瞒着纪成钊给他俩做的亲子鉴定,从那之后她对自己的态度就微妙了起来。
“那就是了,你的存在给那位女士带去了不安全感。”蔺遥笃定道,“你对她来说就是变数,她进入你们家想得到的东西未必能尽数得到,还有可能会冒着被你抢走的风险。”
烛茗嗤笑,不可置否。
他的风评两极分化很严重,曾经黑料盛行那阵,他闭着眼睛都能猜到里面有梁女士在搅混水。
只是她从来不敢做得明目张胆,老爷子对他的偏爱让她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个不小心把自己也赔了进去。
回忆起这些,烛茗总觉得心累。
平时冷眼旁观圈内的各种利益角力已经够头疼了,还要分出神去想这些豪门家庭的弯弯绕绕……
真的不怎么利于身心健康。
但是……他换了个姿势靠着,抬眸看了蔺遥一眼。
昏黄的灯打在身上,在蔺遥脸上映出恬淡的阴翳。
原来看着一个人关心自己、替自己操心的模样,竟是这样舒心自在。
“可是,既然她想要守住些什么,为什么还要放任纪可嘉走演艺道路?”
蔺遥感到一丝迷惑,转头看见烛茗又懒洋洋地横倒在后排,眼中划过无奈。
烛茗慵懒地说:“谁知道呢?一边想让儿子自己选择自己的未来,一边还得替他筹谋着家产,确实为难她。”
“纪总也没说什么?”蔺遥皱眉,“养子当明星就算了,亲儿子也往这条路上跑,以后纪氏管理层要怎么办?”
两个只拿股份不参与做事的股东儿子,很难说等到了纪成钊也老去时,老爷子打下的家业还能不能姓纪。
“你替他们家那么操心干什么?”烛茗眨眨眼,好奇道。
“就……”蔺遥靓男语塞。
他只觉得既然烛茗和爷爷的关系那么亲,想来应该也会替他忧愁这些事情。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烛茗这人的关心都是稀罕的限量款,那些身外之物完全不在考虑范围。
璀璨的星空和成山的金子,他是会毫不犹豫选择前者的那种人。
“你知道我前几年去海外发展,定居了一段时间吧?”烛茗忽然问道。
“嗯。”
“其实啊,那个时候我除了拿国外音乐奖,还顺便拿了管理学的学位。”烛茗冲着蔺遥wink了一下,“那个项目是网上授课,媒体也不知道。”
蔺遥瞳孔不自觉地长大,难以置信地望着烛茗。
他这是想直接从纪成钊手上继承纪氏吗?
“如果梁婉还继续搞我,有卢叔帮我,分分钟能上位断了她的念想。”烛茗笑得浅淡。
“哦。”蔺遥恢复了神色,冷漠地应着,“所以以后您是准备走‘写不动歌就被迫回家继承家业’的路了?”
烛茗轻哼一声:“怕不怕?”
“怕什么,等我不想演戏了,就靠您养。”蔺遥敷衍他。
“啧啧啧,蔺老师,你说你之前这么操心,是不是就想嫁到纪家来呢?”烛茗调侃他。
“……”蔺遥脸黑,“你闭麦吧。”
“可惜就可惜在,我对纪氏毫无兴趣。”
烛茗边说边笑着捂上嘴,转了个身背对着蔺遥躺着,他还想和蔺遥再这样呆一会儿。
“烛老师。”
“干什么?我都闭麦了。”
蔺遥沉吟片刻,开口:“那你知道你的亲生父母是谁吗?”
烛茗身体一僵,缓缓转回来,双唇翕动。
正要开口,忽然有人敲着车窗玻璃。
陈青泉站在外面,神色急切。
“怎么了?”摇下车窗,蔺遥问。
“小耳朵打电话说,乌龙状态不太好,被紧急送医院了。”
陈青泉侧目看了一眼后座的烛茗,发现懒散如烛茗,听了这话居然坐起来了。
还没等蔺遥说话,烛茗就推开车门下了车:“你去吧,别耽误。我让盼盼送我回家。”
乌龙年纪大了,退役犬能活这么久已然是个奇迹,万一出个什么意外,恐怕就是最后一面。
蔺遥蹙眉:“你回哪儿?你家我家?”
烛茗歪头:“你家。”
他自己的家,冰冷的就像酒店,只是为了眠宿才存在的地方。
而烟火味十足的蔺遥家,早就成了一种贪恋。
*
“纪可嘉他没事儿吧?”
“进屋就自闭了,一句话没说就把我赶出来了。”
“也不知道他和两位老师聊了些什么,怎么回来一副行尸走肉的状态。”
Mr.Youth的宿舍里,三个队友趴在纪可嘉的房门前,一边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一边小声嘀咕。
屋内漆黑一片,纪可嘉抱膝坐在飘窗上,头抵着玻璃窗,双目失焦,远处的灯光呈一坨虚影落在眼中。
“这些话,我从你出生就听着了。你现在多大,我就听了多少年。”
“你母亲的演技,真该是拿影后级别的。”
“你说你要当艺人,要出道,她就纵容你了。你怎么不替她想想,替她分分忧呢?以后纪成钊手中的纪家,是准备毁在你手里呢还是我手里呢?”
“我不是你哥,纪成钊也不是我的生父,我只是住在纪家这么多年的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是你母亲心头扎了许多年的想要拔去的刺。”
“你现在还要叫我哥吗?”
……
纪可嘉把脑袋埋进膝盖,可烛茗的话始终盘旋在脑海里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