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校草补课的日子里
叠成长条的毛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尖细的下巴, 和毫无血色的唇。
喻礼本就唇色极淡, 现在更是苍白如纸,看上去竟没有半点生机与活力, 祁湛心头一痛, 轻轻咬住他的下唇,吮了两下。
终于染上了点血色。
“喝口水吧?”祁湛把蜂蜜水拿过来,喻礼却仰头靠在床边, 他摇了摇头, 懒得说话也懒得动。
最后那杯水, 还是被祁湛一口一口喂进去的。
等到了晚上, 他才终于恢复一点精神, 祁湛抱着人斜躺在沙发上, 给他按摩着有些僵硬的腰肢, “能跟我说说吗?”
喻礼抿了抿唇,神色暗淡了一瞬,还是缓缓开口。
张宏利跟陈远斌和周泉一样, 都是跟着喻鑫打天下的元老, 但是他们踏实肯干,在最艰苦那段日子里,是陪着喻父一起睡过地下室, 听着连绵不绝的漏水声,吃着几块钱一份的盒饭,一起勒紧裤腰带畅想未来的交情。
所以等喻氏做起来之后,张宏利得了19%的股份,陈远斌28%,一跃成为仅次于喻鑫的大股东。
年薪七位数起不说,还有巨额的红利,按理只要本本分分养老,就能保证全家几代人都衣食无忧。
但人心,总是贪婪的。
可以共患难,不能同享福,大概就是这样的。
两人在赌场里输了钱,然后去喻鑫面前怎样哭求暂且不提,最后那笔巨款,是喻鑫自己帮忙填上的。
然后就是对他们两人暂时停止发放工资的决定,原以为是对他们的一种警告和劝诫,但是喻鑫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阴谋!
张宏利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了当年谢卓身上那些烂事,千方百计搜集人证物证,切切实实捏住了他的咽喉,逼迫谢卓帮他做假账。
但是他想做的事情太大,风险太高,才拉上了陈远斌一起,两个人携手,打了喻鑫一个措手不及。
当时喻氏正在关键时刻,好不容易跟兴鸿一起竞标抢来的项目,谁知道那笔拨到手上的慈善款突然不翼而飞,其实就是被他们两给吞了,另外又怂恿喻鑫在公司任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一起搅混水,顿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资金缺口。
兴鸿本来就对失去了那个项目心有不满,在探知了这个消息之后直接举报喻鑫贪污,上面派人来查,所有人的账目都没有问题。
除了他。
那两人联合谢卓把所有的账都做到了喻鑫头上,他直接就进去了。
兴鸿联合张宏利他们搞掉了大头,重新拿回了项目;喻氏大乱,重新洗牌,几年内都没法再跟兴鸿抗衡了;张宏利和陈远斌各分得喻鑫14%的股份,那群亲戚瓜分了喻礼他们为数不多的财产,逼得他们露宿街头。
在这场只有一个对手的战局中,所有人都赢得漂亮,只是拆散了一个家庭,逼死了一个人而已。
祁湛摸着他的后颈,一下一下温柔地安抚,一觉睡醒的团团循着味道找过来,自觉地窝进喻礼怀里,舔了舔他的手指,趴在他肚子上,又睡了过去。
身上多了一团温热的重量,喻礼顺着团团柔软漂亮的毛,心情慢慢沉静下来。
“兴鸿?他们竟然引狼入室。”祁湛抿了抿唇,这家公司,可不是好相与的。
想必张宏利他们为了拉下喻鑫,也被它狠狠咬了一块肉下来。
但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连这都忍了。
“那谢卓又为什么跑了?还被他们追查了这么多年?”祁湛问道,托着他的腰把快要滑下去的人往上抱了抱,让他靠的更舒服些。
“因为良心不安。”喻礼嗤笑一声,喉咙里挤出一点气音,整个身子都在颤,连带着祁湛的身体也被他带得微微抖动。
但是笑着笑着,喻礼的眼眶又红了,鼻音也渐渐粗重起来。
谢卓手里有喻父准备的14%股份,本来是想全部全部转给张宏利换自己一个太平,谁知道却在签合同前听到了喻礼妈妈自杀的消息。
他似乎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所做的,已经让自己曾经的恩人家破人亡了,那点被压下去的人性和愧疚才重新冒出头来,于是他又做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他给了张宏利4%的股份,又给了陈远斌2%,然后把剩下8%伪装成散股,逃了。
心里知道这两人肯定不可能放过他,又不敢昧着良心把喻鑫最后一点家底全部交出去,偏偏那时候喻礼才16岁,根本保不住这些东西,索性就销声匿迹,让谁也找不到。
甚至为了躲避张宏利他们的追捕,吃糠咽菜那么多年,最狼狈的时候只能挖地里的野菜吃。
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
那两人不会放过他,知道真相的喻礼更不会放过他。
多么忠心!多么令人感动!多么令人心酸!
但是喻礼只想说一句,草他妈的!
“我还要感激他不成?”他回想起谢卓跪在他面前满脸悲怆地乞求原谅,气得直发抖,“谢谢他送我爸爸进了监狱,谢谢他让我家破人亡,谢谢他让我在外流浪活成乞丐!”
“我不可能原谅他的!这辈子都不会!”
喻礼眼眶通红,湿润的水汽弥散开来,软化了那近乎疯狂狠戾的视线,落在祁湛眼里,就是小猫咪般的温软,在外面受了气,回来扒着他的衣领可怜兮兮地撒娇。
“我知道,我都明白……”祁湛低头,轻轻吻上他有些发烫的眼皮,将那些许的水汽吮去。
再哭就肿了。
“你打算怎么做?”他抱着人,不带任何欲.念地在他身上来回抚摸,按摩一般的力度想让喻礼放松下来,嘴唇不断在他脸上轻碰,只是表示单纯的亲昵和安慰。
“我要回去。”他对上祁湛的眼睛,坚定道,“光明正大的回去,这两个人……呵,他们会自己把我想要的东西,送回我手上的。”
加上谢卓私自扣下的那些散股,他现在手上可是握有喻氏10%的股份,而张宏利和陈远斌都超过了40%。
他的出现对于他们来说,将是绝对无法抵挡的诱惑。
知道有陷进又怎样?
他们必须跳!
“好,大概什么时候?我陪你。”祁湛低头沉思了一下,他的分公司已经慢慢走上正轨了,如果再考虑往S市发展的话……
也不是不可以。
“两周后,是惯例的股东大会。”喻礼冷冷地扯了扯唇角,到时候,就会是一场无比精彩的好戏。
“好,不过你现在,该休息了。”祁湛说着,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直接把人抱了起来。
体位的变化让喻礼下意识地盘上他的腰,双手搭着肩膀。
没人抱的团团从他身上滑了下去,落在地板上,不满地朝两人喵喵叫了两声,但是都没有得到眼神。
只能自己悻悻地回了猫窝,尾巴在地上扇了扇,团在身前。
喻礼愣愣地看着祁湛的脸,他从前就觉得,这小孩长得过分精致了些。
用俊美矜贵来形容,再贴切不过了,让人总是没法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而随着这人长大,脸部线条越发凌厉,从侧面看去优越的下颚线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刃,那双眼也总是清清冷冷的,从来什么也不放在心上,但看向他的时候,总是会晕开一抹柔和的温柔。
偶尔心情好了,还能看到他如晴光映雪一般突然出现的浅笑,若是换了那些爱慕他的小姑娘来看,怕是早就被迷的找不着北,无法思考了。
更别提他掌下越发宽厚的肩膀,和有着精瘦漂亮肌肉的后背,已经是个完完全全成熟的大人了。
能够毫不费力把他抱起来,能够拥有无限底气地跟他说,“还有我,我帮你……”
能够给他一个家。
而这么好的人,是他的。
时至今日,喻礼依旧觉得有些不真实,哪怕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
“祁湛……湛哥……”喻礼呐呐开口,“你家里……”
对于三年前那次意外分离,说不介意或是完全已经放下了,是不现实的。
重逢到现在,喻礼没问过,但它就是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