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结婚后我离不掉了
他的声音依旧很平静,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如此。
但也正是这种如此寻常的平静,才让人真正感觉到了不对劲。
“妈妈之前是轻度哮喘,一直可控。但在怀了我之后,身体状况却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哮喘是会因为妊.娠反应而加重的。”
林与鹤用很自然的、顺理成章的语气说。
“是我害死了她,所以要弥补。”
谢明深曾经接触过无数病人,听到这番话,却还是愣了一下。
他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却没有想到问题会严重到这种地步。
严重到林与鹤竟是可以用如此平静的语气,来说出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对“我害死了妈妈”这个认知,林与鹤早已盖章定论,他就像相信“太阳从东边升起”一样,坚定不移地相信着它。
那些自我封闭、感情缺失、无意识的自我惩罚,也终于寻到了原因所在。
有些人从出生时就带着创口。
他们这一生都在带伤行走。
058
林与鹤和谢明深在会客厅聊天时, 陆难也在。
他就在一旁听着。谢明深之前和他说过, 正式咨询结束之后在会客厅内的聊天也算咨询的一部分,就像上一次,林与鹤不吃糖的原因就是在会客厅看相册时说出来的。
所以这时候也不适合插话, 陆难在这儿更多的是陪伴作用, 让林与鹤能放松一些。
陆难就站在林与鹤身后不远处的地方,林与鹤说出那些话时,谢明深一眼就看见了陆难的表情。
男人平时的气势已经够冷了,现在更是眉目冷肃, 神色铁青。
幸好他大约还记着谢明深之前的提醒, 并未开口, 没有把情况变得更加棘手。
谢明深对林与鹤说:“宁宁,这些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必要把它们揽在自己肩上,妈妈也希望你能开心。”
林与鹤点点头, 他居然跟着这话点了头,没有一点反驳的意思。
“妈妈一直对我很好。”
但他越是附和, 谢明深就越清楚, 林与鹤的想法跟他根本就大相径庭。
妈妈越好, 越难舍得,他越难过。
谢明深刚刚的话是安慰,也是试探,现在他终于发现了简单的劝慰对林与鹤并没有用处,就像一个缠绕多年的死结, 不会因为一下轻拉就可以被解开。
死结缠绕了太久,连丝丝缕缕的麻线都几乎已经长在了一起。
旁人看来或许只是一句“不是你的错”就能概括,再多想只会觉得这人思虑过重,太矫情。但十几亿人不可能有同一个想法,总会有人有不同的念头,倘若没有身处林与鹤的境遇,也很难理解他的情绪。
有些念头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人人皆能想到劝解和安慰,林与鹤肯定也早已想过千百遍。
但他仍旧没能开解自己,没能想通。
所以即使心理医生用了最大的努力去共情、用了最丰富的经验去分析,依然很难想象,在过去了的那么长时间里,林与鹤究竟孤独地、反复地思考过多少遍,才会对这么绝望的一个结论如此坚信不疑。
一个被妈妈深爱着的小孩,害死了他深爱的妈妈。
谢明深没有再说话,他们沉默地吃完了茶点,然后起身,分别。
他对林与鹤说:“回去好好休息。”
林与鹤点头,还朝他笑了笑:“谢叔叔也是。”
谢明深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人转身后,才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在诊疗最开始时拿来开导林与鹤的一句“慢慢来”,现在反倒成了真。
症结太难解开,他们只能慢慢来。
外面的风有些冷,林与鹤要离开时,站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陆难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上前,给林与鹤披上了一件外套。
陆难的表情看起来依旧很严肃,谢明深不知道他听了刚刚那些话会是什么感受,这些天来陆难对林与鹤的上心,即使是偶尔来研究所帮忙的几位学生都看出来了,私下还悄悄讨论过。
但事实上,陆难此刻并没有想太多。
他在想上次咨询结束时的事。
那天从研究所回去的路上,陆难问林与鹤:“你想妈妈了吗?”
林与鹤指尖冰凉,难过得开始发抖,明明闭着眼睛,却像是泪如雨落。
他一直没有回答。
那时候陆难以为林与鹤是不想开口,怕一开口就会哭出声来,现在陆难却发现,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他是因为觉得自己犯了错,才不敢想念妈妈吗?
而一个小朋友,又该会有多愧疚,才会连“我想妈妈了”都不敢说?
——
两人一同离开研究所,林与鹤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反应,比上次要好得多。
虽然这也并不意味着什么好事——这代表着他已经习惯了这个认知。
不过好在林与鹤的感冒并没有再加重的迹象,心情看起来也放松了许多,还和朋友聊着要去看比赛。
就像是刚考完的学生,开心地和同学们约着出去玩。
陆难只提醒了他一句:“回家再看,当心晕车。”
没有再多说别的。
林与鹤也很乖地收起了手机。
但消息提示还在响,林与鹤摸了一下手机,想把声音关掉,手才刚伸过去,面前就压下来了一片阴影。
陆难面无表情,却是近乎凶狠的,重重地亲上了他。
林与鹤的手腕也被钳住了,动弹不得。他被整个压在了后座里,呼吸都被夺去了,像是下一秒就要被揉进另一个人的血肉之中。
他们之前不是没有过深吻,但这样的吻还是第一次。
不像是为了标记,更像是确认。
确认人还在自己怀中。
亲吻持续了很久,久到林与鹤眼睫都湿透了,男人终于把他放开的时候,他连呼吸都有些虚软。
这下倒是不会晕车,因为他先一步头晕了。
林与鹤乱七八糟地想着,眼角的湿漉被人用手背轻轻拭去,他睁眼看过去,陆难正望着他。
男人的眼神看起来很复杂,似乎隐藏了太多太深的情绪,却也像是很简单,只是单纯地想亲.亲他。
林与鹤舔.了一下唇,唇.瓣肿了,有一点疼。
像是为了弥补,男人又低下头来,亲了亲他。
林与鹤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开始装晕车。
但他才装了一秒,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一声。
林与鹤:“……”
他现在动也不是,不动又怕手机再响。林与鹤泄气般的叹了口气,刚想睁眼,眼睛上就被亲了一下。
一只大手覆住了他的眼睛,口袋里的手机也被抽走了。
陆难低声说:“睡一会儿吧。”
林与鹤原本并没有多少睡意,但许是因为汽车开得太平稳,又或许是身边的气息太让人安心,他最后真的睡了过去。
到家后林与鹤就去看书了,陆难则在书房开会。临近傍晚时,陆难才走出书房,对林与鹤说:“过两天陆英舜要来,说想见见你。”
林与鹤问:“那我适合和他见面吗?”
陆难说:“看你有没有时间。”
林与鹤点头:“那我等他的消息吧。”
陆难又道:“陆英舜的堂姐陆琪琪也会来,她就不用见了。如果她发消息或者用其他消息找你,直接告诉我。”
“好。”林与鹤记下来。
“还有心理咨询那边,谢医生给我打了电话。”陆难说,“他有个项目要做,而且临近过年,年前就不去咨询了,年后再说。”
林与鹤这次的“好”明显更真诚了一点。
虽然他能猜到医生打给哥哥的电话可能不止会聊这个,但能暂时不去,他还是会觉得轻松一点。
陆难问他:“快过年了,你有什么想法么?”
想法?
林与鹤摇摇头:“没有,就正常过吧。”
陆难问:“你之前怎么过年?”
“读大学前和我爸他们一起,”林与鹤说,“上大学后我到了燕城,寒假会先回一趟我爸那边,再自己回蜀地过年。”
陆难皱了皱眉,问:“自己回去?”
“嗯。”林与鹤点头。
蜀地有个老宅可以住,而且林父要陪继母,走不了。林与鹤自己回去,林父他们一家三口正好团圆过年。
林与鹤说:“而且年后不久就是我妈妈.的忌日,我会等到给她扫过墓再回来。”
陆难沉默了一下,问:“今年还去么?”
“我买了那两天的往返票。”林与鹤说,“去一趟就回来,正好开学。”
原本他要去医院实习,打算提前几天结束实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