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乌托邦
几年后我见到黎簇,然后想英雄是拯救世界的。
拯救我的世界的英雄。
我没有理由不去爱他,即使我是瞿秋意的弟弟。
第30章 你要对我负责
在我爸妈的计划里,我应该是不存在的。
或者用不太好听的方式来说,我的两个姐姐或许也应该是不存在的。
我大姐大我十七岁,二姐大我十五岁,然后才有了我哥。据在后来的日子里所听见的,我哥从小就是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孩子,十分受街坊领居的喜爱。
我妈在生完我哥之后给自己上了环,然后十三年后不小心生出了我。她生我的时候已经三十多岁,身体算不上多好,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封建迷信消息,说她身体不好都是有了我这个儿子的原因,说要把我放到别人家去养的话,她的身体就能好起来。
就是很蠢,愚昧无知。
面对一个愚蠢的人,应该永远不要去奢望把自己正常的逻辑道理传达给对方。
譬如如果你喜欢的是一个同性,你不应该跟她们说我喜欢同性别的人,我没有伤害任何人,我没有错。你应该把你自己的逻辑降到她们同一个层面上,告诉她说——前段时间去庙里烧香,菩萨晚上托梦说我命里无子嗣,这辈子只有跟这个人在一起才能消灾免痛,一生顺遂。
我在我稍微有了点自我意识之后,每次想到我哥以及他的男朋友,大脑在经历过一阵短暂的空白之后,就会莫名地开始嘲讽似地想着他们是两个大脑发育不太健全的傻子。
我对他们嗤之以鼻,对周围的人都嗤之以鼻。
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在我的有生之年中还能遇见这两个傻子其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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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前的前几个月时间,刘美婧一直问我大学想要在哪里读,她好烦,聒噪啰嗦,每天都有喋喋不休的话要说,那天也是她说要去那座废桥上拍照,说是要在这个城市里留下她高考前一段时间的影像。
我一点也不想去,我觉得无聊,而且我不喜欢拍照。
刘美婧拽着我的衣服对我说:“来嘛来嘛~”她说那座桥快拆了,说她觉得她应该跟我一起拍几张照片。
跟她玩得较好的几个人揶揄着起哄说要帮她给我拍照片。
我不耐烦地坐公交到了那片几乎荒废了的地方,不耐烦地跟着兴奋的人后面走,不耐烦地抬起眼睛见到了个陌生人。
那个陌生人挂着张笑脸,将笑不笑地瞥向我。
我用了我一次长达十三四年的绵长呼吸才让自己抬起步子快速地从他身旁走开。
黎簇后来总笑我,似赞非赞地感慨我的记忆力惊人,我会嗯嗯点头赞同他的说法,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十分努力地在黎簇面前扮演一个好孩子。
要听话、要安静,要乖。
我是觉得我并没有什么目的,如果非要说有的话,那我也只能厚颜无耻地说我觉得他会喜欢这样的。
我要诚恳地说,我在最开始的时候从来从来也没希望他能够喜欢我,并且我也没有觉得我在喜欢他。
我只是觉得我见到了他,我想要接触他,想要呆在他身边。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见到他,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住在哪里,工作是做什么的,有没有经过恋爱分手再恋爱。
我什么都不知道。
就知道噢,我碰见他了。
然后我的大脑就空白了,它再也控制不了我的身体我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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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考后报了上棉市的大学,跟我大姐说我要提前去学校,她送我到车站,我走的时候她往我的口袋里塞了五百块钱,然后告诉我说:“秋水你要好好读书。”
我对亲情离别这类事情不耐烦,对于不痛不痒地劝我好好读书这件事更加不耐烦,随嘴嗯了声后就上了离开的大巴。
刘美婧在我坐大巴离开的当天发微信给我要找我一起出去玩,收到微信时我正坐在大巴车靠窗的位置,上高速后车窗外的阳光跟阴影都飞速地向后划了过去,我感觉到了一种奔向目的地般的自由,几乎算是带着恶意地直接给刘美婧回了个电话,电话接通后我在手机里一字一句地告诉她说:“刘美婧,我想了很久觉得我还是不喜欢你。”
挂完电话后我就觉得我自己更加自由了。
几个月后我企图让黎簇知道我并不是他眼中那么乖的样子,把我跟刘美婧的事情告诉了他,黎簇似笑非笑地跟我说“秋水你很糟糕”。
秋水,你很糟糕。他当时不知道我其实还有很多更加糟糕的事情没有告诉他。
然后他跟我说不应该这样对待别人的真心,我对他的这句话算不上多在意,但是我没有告诉他,我要看起来很听他的话。
直到黎簇不要我了,我才知道其实这个世界上就是有报应这种事情。
或者说我的报应从我五岁那年见到他跟我哥接吻,我蹲在家里水井旁边用木棍戳泥土时候跟我妈随嘴问的一句:“妈妈为什么哥哥会跟另一个大哥哥在亲嘴啊?”
我的报应就是应该从那个夏天就开始了。
发现自己喜欢上黎簇,这一定就是其中的报应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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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八岁的中秋节的时候跟黎簇忏悔我所犯下的错误,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他的右边脸颊上有一颗褐色的痣,只有凑近了才能看见,他不笑的时候眼尾也微微弯着像是挂着些笑意,他在短暂的沉默过后,笑眯眯地看着我说:“辛苦了。”
他觉得我这么多年心里一直背着这个包袱是件十分辛苦的事情,那个时候我突然希望黎簇不是黎簇,他是杨簇李簇张簇或者随便什么簇就好了。
我不因为他是黎簇而感觉自己骤然漂浮在了半空中、四肢百骸都没有了力气,我只因为他是他,不是任何人的任何人。然后我开始希望他能够让我爱他。
黎簇弯着眼睛笑了声,他的声音很平静,并不因为我说出的话而影响到他自己的心情,黎簇一直很冷静,他从一开始遇到任何事情都很淡定,他像是水,能纳百川的水。
黎簇收回自己凑在我面前的身子,靠在自己的驾驶座上慢腾腾地吐出了个字:“傻。”他对我的所作所为盖棺定论。
我擦掉自己脸上的泪水,小声询问他会感到愤怒么?
他似乎对于我的问题感到好笑:“愤怒什么?”
我解释道:“你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没有我的话,你们所有人可能都好好的吗?”
黎簇又慢条斯理地吐出三个字:“太傻了。”
我揉了下自己的鼻子,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哀,我小些时候觉得自己周围的人都是傻子,才需要把自己的逻辑调到他们的程度上来跟他们沟通,我想现在我在黎簇眼里也是个需要转换逻辑的傻子。
黎簇又从车里抽了几张纸递给我,我伸手接过小声道了谢。
黎簇说:“这不是你的错,你当时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他说到这里沉默了片刻,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高中学过历史的话应该知道攻占巴士底狱并不是导致法国大革命的根本原因。”
我几乎形成了某种反射般地先是嗯了声,随后才是短暂地思考了片刻再告诉了他:“我高中学理科的。”
黎簇听完我说话后闷笑了声,他没有搭我这句话,抬起自己的手腕冲我比了比自己腕上的手表,提醒我道:“马上到一点了,你不要去工作?”
他把我当做一个小孩子,从我最开始跑到上棉市来找到他就把我当成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我跟他上床后他把我当成一个缺钱的小孩,告诉他我哥是瞿秋意后他把我当成一个缺爱的小孩,到现在他还是把我当成一个无知的小孩。
我觉得有些受挫,我问他:“是不是我总在你面前哭,你觉得我是个小孩?”
黎簇看着我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他的睫毛上还飞着点零星的笑意:“秋水,放松一点,你就是个小孩。”
我试图再次提醒他:“我已经过了十八岁了。”
他还是笑眯眯的模样:“我比你大十三岁,怎么看你都会觉得你是个小孩。”
我说:“我跟你做过爱。”
“……”他十分罕见地噎了噎。
我盯着他,盯着他脸颊上那颗褐色的痣,我不知道我哥如果活着会不会指着我的脸骂我厚颜无耻,但是我想我十八岁脸皮厚一点也不是什么很不对的事情。
黎簇在短暂的噎了噎后,似笑非笑地顺着我的话跟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感叹:“是啊——”
他原来跟我说过,跟人聊天时有些话能够让人没有聊下去的空间,能够让两人的话题骤然停止,我想他这意味不明的两个字就意味着他没有跟我就这个话题交流下去的欲望了。
我就重开了个话题:“下班后你接我回家么?”
黎簇慢腾腾没听见似地“啊”出了一声。
我重复道:“下班后,你接我回家。”
黎簇随嘴般地应了声:“明天你不是还要来奶茶店帮忙吗?”
我说:“那你明天再送我过来。”
黎簇闻言瞥了我一眼,他的眼角还是微微翘着,对着我笑眯眯地:“秋水你这是在欺负我。”
“我没有。”我认真地回答他这句话。
他才不急不缓地出声补充道:“我好不容易放假,还得负责接送你,这样还不是在欺负我么?”
我知道他就是不想我去他家住,他不想要我了。他原来说过我好几次我说话耿直,他这样说话才像是一只老狐狸,让人觉得什么都没发生,再慢慢地彼此疏远,他是个混蛋。我抹了把眼睛出声问他:“我前段时间问你我们是在谈恋爱吗,你说是。”
黎簇缓慢而明显又故作惊讶地冲我眨了眨眼睛:“有这回事吗?”
“有!”我忍不住抬眼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