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重行行
“真没事?”沈致湘战战兢兢地问,“我看你这……有点严重啊,你不会是食物过敏吧?要不咱还是去校医院看看?”
“不用去,”我关掉水龙头,侧着脸不去看沈致湘,“我真没事。”
我不想去校医院,我一想起那次我把严行送到校医院还愧疚地以为他是因为我的事才挨打,我就,一分钟也不想在校医院待。
“哦……那好,”沈致湘很轻地拍了拍我的后背,“你要是不舒服,赶紧跟我说啊?”
“嗯,谢了。”
吐过一场,我平静了不少。
沈致湘和杨璐去图书馆了,寝室里只剩下我。我清了清嗓子,拨了我妈的电话。
“妈,你在哪儿呢?”
“啊?”老妈笑,“还能在哪,在家呗!”
“哦……我爸最近身体咋样?”
“挺好呀,好着呢,”老妈仍然笑着说,“昨天还出去和人下象棋了呢!”
“那就好。”我鼻子一酸,又有流泪的冲动。
“一回,钱还够不够呀?”
“够,妈,我还有钱。”
“不够了赶紧给妈说啊。”
“嗯,好,我知道……妈,我去上课了。”
“晚上还有课呀?”
“是。”
“好好好,那你快去吧,妈不打扰你了——多买点水果吃,知道不?”
“我知道,妈,拜拜。”
挂掉电话,我把胳膊架在脸上,在床上躺了很久。
严先生给我爸捐了钱。
严先生包养严行。
严行和我在一起。
这太恶心、太恶心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想,都,太恶心了。
这天之后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如常,只是有节专业课老师点了名,严行不在。
我已经很久没在学校里见到他了。而他也没有联系过我。
是的,他在陪严先生。
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进入十二月,又到了期末考试月。
有一天晚上我走出自习室,一个女孩儿把我拦住。两个马尾辫儿一晃一晃的,是蓝茵。
“张一回,”黑夜里,她的声音听上去分外清亮,“我是蓝茵——你还记得我吗?”
“啊,记得,”我问,“怎么了?”
“你……”蓝茵扬起脸看我,一双圆圆的眼睛里似有水光。
我和蓝茵走到教学楼楼下,这会儿已经没人上课了,整栋楼只有寥寥几间教室亮着灯。
寒风一阵一阵地刮,就着路灯的惨白灯光,我看见蓝茵的表情几乎可以说是凝重。
“你是不是和严行在一起了?”她问我。
我心想,完了。
蓝茵喜欢严行,而现在她竟然知道严行和我在一起了——她怎么知道的?她是不是已经告诉别人了?还是……已经有很多人知道这件事了?!
我的心跳陡然加快,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一种轻松的语气回答她:
“啊?什么在一起?”
“就是……你和严行,”蓝茵顿了一下,直视我,“在谈恋爱,是吗?”
“……我了个去,”我脸上甚至挂着笑,“你说什么呢,我和严行?谈恋爱?不是,这哪儿跟哪儿啊。”
“你们……”
“哎,同学,你是认真地问这个问题吗?”我敛起笑容,换上一副惊讶的语气,“你干嘛这么问啊,太……太奇怪了吧,我咋可能和一个男的谈恋爱。”
而且他那么恶心。
“……”蓝茵后退一步,盯着我看了几秒,然后说,“你当我没问。”
然后她转身就跑了。
我站在原地没有拦没有追,她转身的刹那我好像在她脸上看到水光,可能是我太紧张,看错了吧。
回到寝室,我暗自观察沈致湘,观察很久,却也没发现他对我的态度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
我又带着我的笔记到隔壁寝室去,昨天他们说要借我的笔记复习。我把笔记给了他们,他们勾肩搭背地谢我,说期末考完请我吃饭。
也没有什么异样。
我长吁一口气,我想也许蓝茵比较敏锐——可我和严行跟她也不是一个学院的,也不经常见面,她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来不及多想,第二天中午我吃完午饭回到寝室,沈致湘一把拉住我,关紧门。表情极可怕。
他拿出手机,手指发抖,点开一个视频。
那是一个被处理过的视频,只见一张大床上,严行赤.裸着身体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反复操.干。干.他的男人没有露脸,只露出一个肥硕浑圆的啤酒肚,和身上松松垮垮的肥肉。
严行“啊——啊——”地叫,闭着眼,听不出是疼还是爽。
男人甩了他一巴掌,用一种明显处理过的声音,叫他:“小姨,小姨!”
视频里严行尖声回应:“哎!”
视频时长不到二十秒,画质模糊,但谁都看得出,那是严行。
视频放完,沈致湘倒抽一口气,目光直愣愣的,显然是震惊到极点了。
而我却出奇地镇静,这一刻还是来了——到底来了。苏纹口说无凭,现在证据来了。
“严行……他……”我听见一个声音从我身体里发出来,这是我的声音吗,好陌生啊我怎么没听过,“严行竟然是同性恋?还真……没看出来啊。”
第55章
我和沈致湘被辅导员叫到了办公室。
白晃晃的灯光把整间办公室照得明亮如昼,我的心紧紧吊起来,几乎有些腿软。为什么叫我和沈致湘?因为我们是严行的室友吗?
……对,应该是这个原因。如果辅导员知道我和严行的关系,大概会单独叫我。
“你们看到那个视频了?”辅导员面若寒霜。
我:“看到了。”
沈致湘:“看了。”
“我来问一下关于严行的情况,请你们配合一下,”她取出手机,把屏幕展示给我们,“在录音的。”
“严行已经多久没回寝室了?”
沈致湘嗫嚅:“有……很久了。”
“具体点?”
“从开学到现在,”我说,“他一直没住在寝室。”
辅导员拧眉:“这么久了你们也不说?”
沈致湘抿起嘴沉默。
“我想……”我硬着头皮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能对自己负责吧。”
辅导员继续问:“那严行在学校里有没有什么朋友?”
她这个问题一问出口,我和沈致湘便不约而同看向彼此。
我:“没有吧。”
沈致湘:“有。”
辅导员看看我俩:“这个问题这么难回答?”
我深吸一口气:“严行没什么朋友——起码我没见过他和什么人特别亲密。”
我面向辅导员,直视着她的眼睛。我哪来的勇气直视她的眼睛?也许是为了,逃避沈致湘的目光吧。
可尽管如此,我还是能感觉到,沈致湘的目光像尖锥一样,在我身上凿下一道道、一道道痕迹。是啊,我在睁着眼说瞎话,和严行关系亲密的人,不就是我吗。
沈致湘说:“老师,我和严行应该算是朋友吧……有时候在寝室,我们会聊聊天。”
“这样?”辅导员便问沈致湘,“一般都聊些什么呢?严行有没有和你提过一些……你认为和那个视频有关的事情?”
“没有提过和视频有关的,”沈致湘低声说,“严行很爱学习,和我讨论的一般都是作业之类的事情……严行人挺好的。”
辅导员:“嗯,这孩子我也——”
门被“咚咚”敲了两下,辅导员前去开门,走进来的竟然是院长。
“啊,您来了,”辅导员紧张道,“我正在向严行的室友了解情况……”
“行啦,不用了解了,让他俩回去吧,”院长叹了口气,“这件事情由学院来调查,不要影响到其他学生。”
辅导员:“但是严行……”
“就这样吧,”院长打断辅导员,冲我和沈致湘笑了一下,“你俩回去上课吧,不要因为这件事耽误了学习。”
走出阴冷的院楼,阳光不管不顾地洒在我和沈致湘身上,今日北京冷晴,我抬眼,竟然在天空中看到一只小小的风筝。这一瞬间我感到恍惚,我所在的世界真的是以往我熟悉的那个世界吗?在同一片阳光下,我在上课吃饭睡觉的时候,严行都在做什么呢?被一个肥猪般的男人压在身下。这个世界真的是我以为的那个世界吗?还是其实生活早已崩坏,只是我浑然未觉。
“张一回,你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说?”沈致湘问我。
他看着我,目光中混合了震惊、矛盾、迷茫,以及一丝丝鄙夷。
而我一时失语,我能说什么?说因为我被骗了,我小心翼翼爱着的人原来他妈的是只鸡?
我难受死了你知道吗,以前我在严行面前感到那么那么自卑,甚至因此看不起自己,甚至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经常做梦,梦见自己发财了,要不就是弄丢了家教赚的钱。而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严行的那些令我感到自卑的钱,都是他出卖自己换来的,并且是以一种最恶心的方式。原来我一直为那些肮脏的钱感到自卑。可现在我爸妈又因为我和严行的关系得到了严先生给的钱,这也是很肮脏的一笔钱,但我能说不要吗?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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