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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表哥

作者:匿名青花鱼 时间:2020-11-09 04:26:32 标签:骨科 年上

  他没有幸福的感觉,也没有痛苦的感觉,所有的感觉都褪去、消失了。
  正因如此,他反而萌生了一种轻松感。他觉得自己自由了,不爱任何人,也不在意任何事物。他经常独自一人发呆,和别人说话的时候思维转动得很慢,没有胃口,也不觉得饿,每天只是程序性的进食,参照身边的人对食物的评价,偶尔说几句,这个好吃、那个不怎么样。
  五月十二日,国内某处发生地震,数万人遇难,受伤与失踪的数字亦同样令人揪心,班里组织大家一起看电视新闻,看着画面里播送的实地抢险、灾民痛哭的模样,不少同学都忍不住哭了,教室里全是抽泣的声音。何肆个头不高,坐在第一排,他也想哭,可是酝酿了很久,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他就像一具行尸走肉,通过模仿呼吸来融入周围的世界。
  暑假只休息了短短两天,层出不穷的复习与模拟考便接踵而至。晏尚覃依然每个月抽半天时间,从临市坐高铁来找何肆,去医院拿药。渐渐地,药物的副作用消失了大半,又或者是何肆已经习惯了。
  夏日午后,晏尚覃和何肆走出地铁,慢慢往医院的方向行走。晏尚覃撑着一把遮阳伞,把何肆拢在伞下,他们靠得很近,彼此都汗流浃背。
  晏尚覃忽然开口:“我最近在想一件事。”
  来了。
  何肆直视前方,望着被烈日晒得几近冒烟的柏油马路,眼睛睁大了一瞬,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他在心里猜测,晏尚覃估计要跟他说自己交女朋友的事情,偶尔听见他接电话,声音轻柔,语调温和,估计是在和女孩子聊天……
  终于来了。
  晏尚覃似乎在酝酿和整理接下来要说的话,他从裤兜里掏出压扁的纸巾,侧头将伞柄固定在肩膀的位置,他自己的脸上已经满是汗水,汗珠从鬓角滚落,一直滚到泛着青渣的下巴。
  他先给何肆擦汗,何肆的皮肤薄,被太阳一晒就发红,脖颈细弱,锁骨瘦得明显,在汗水的晕染下,脖颈的皮肤隐约有些发亮。晏尚覃将目光移开,专心把何肆脸上的汗水擦干。
  纸巾只有一张。吸饱了何肆的汗水之后,纸巾变得柔软,晏尚覃把它当毛巾使用,将自己的额头、下巴、脖颈的汗水抹掉,最后把沾满了他们体液的纸巾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
  何肆又想,应该是没交女朋友才对,有女朋友的人不至于只带一张纸巾出门。
  也难说,万一是上厕所的时候……
  “你先跟我说,打算考什么大学?”晏尚覃问。
  何肆想了想,说了几个学校的名字,基本都在华南区,其中有一所学校分数要求很高,但何肆想着哪怕到时专业选分数最低的也好,他很想去那间学校,因为据说学校里有公开的彩虹社。彩虹是同志的代表,他想和志同道合的年轻人沟通和交流。
  “S市的大学怎么样?”晏尚覃问。
  何肆拒绝得很干脆:“不行,读S大学那我还是得住在家里,学校离我家四十公里,不塞车半小时就到。我不想再住在家里。”
  “以你的成绩考本地大学,确实有些浪费。”晏尚覃说,“不过考虑到以后……如果你还是需要定期拿药,去外地上学就会很不方便。你打算住宿吗?住宿的话,还要留意别被室友发现了你的药,他们也许表面上无所谓,背地里说什么难听的都有可能。”
  “……你觉得我给你丢脸了?”何肆说,“先别急着否认,你刚才的意思不就是说我的药被室友发现之后,他们会歧视我吗?虽然去外地上学,还得重新找就近的医院,进行一系列检测,找合适的医生,也许还会有换药的可能性,但我不嫌麻烦。”
  蝉鸣声不绝于耳,蒸腾的暑气在四面八方铺开,何肆又挂了一脸的汗珠,他们加快了步伐,来到医院大门口,舒适的空调冷风稍微舒缓了焦躁的心情。
  何肆还想接着说,“覃哥,我……”
  他的话被晏尚覃打断了,晏尚覃注视着来来往往的病人与亲属,压低了声音说道:“何肆,我从来不认为你让我丢脸。你看这些人,有的刚出车站,还提着有点脏的行李袋,急匆匆就带病人来这排队挂号。你看,那个年轻的病人在抽血台,亲属陪在他身边,担心他等会儿抽血的时候会紧张、会害怕。”
  晏尚覃一口气说完,盯着何肆,“我不能说百分百,但这里至少有一部分亲属真心实意关心病人。丢脸是什么意思?你是我弟,这辈子不管你做了什么,都是我弟,我不会不管你,也永远不会嫌你丢人。我和你爸不一样,何肆。”
  医院大堂的空调温度恰到好处地收干了身上的汗水,他们取了号,在等候区落座。
  何肆问,“所以你想跟我说什么?”
  晏尚覃知道他安静下来了,没再钻牛角尖了,便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我想说,明年等你高考完了,我们就一起住吧。最近我找学校师姐协调实习工作的事情,师姐帮我介绍的实习大概率就在华南区。我想跟你确认一下,所以……”
  他把方才想说的话说出来了,在他意料以内的,何肆果然起了很大的反应。
  “一起住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租个房子,你也搬过来住。”
  何肆想了想,不置可否,“……到时再说吧。”
  “嗯。”晏尚覃捏了捏何肆的手,手微微颤了一下,没有避开,任由他紧握着。


第14章
  临近傍晚余热不减,黯淡无风,马路边疾驰而过的汽车扬起了枯败的灰尘。
  晏尚覃送何肆回学校上晚自习,在校门口站立,目送他的背影。
  何肆回头,见他还不走,便挥了挥手。
  一个学生经过晏尚覃身侧,似乎也注意到前方的何肆,他呆滞了一秒,尔后以极快的速度向何肆跑来,何肆吓了一跳,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这是一条狗在奔跑。
  是代景春。他手里什么也没拿,估计刚吃完晚饭,上身没穿校服,悠闲地套了一件黑色T恤,他跑到何肆跟前,又看了看远处的晏尚覃,脸上浮现出警惕的神情,然后他一手揽住何肆的肩,另一只手不由分说替他拎过行李箱,笑着哼起了歌,还说,“肆儿,回家咯。”
  “回宿舍。”何肆纠正道。
  “宿舍就是家。”
  他们扛着行李,哼哧哼哧爬上八楼,刚过五点,何肆进门发现宿舍里坐着一位舍友,他们互相打过招呼,代景春走进来,自顾自地坐在何肆的床上。
  那学生原本在整理书包,代景春用余光观察动向,直到学生站起身来,包里发出钥匙悦耳的晃荡声。
  代景春问,“同学,你去哪儿?”
  “吃饭,吃完了去上晚自习。”学生有些莫名其妙,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好的,同学再见。”代景春挥挥手。
  等宿舍的门关了,代景春抓住何肆整理行李箱的手,沉声问道:“是他吗?”
  “谁。”
  “刚才那个,在校门口送你的,就是他?”
  何肆抽回手,头也不抬,言简意赅:“嗯,我表哥。”
  代景春的语调带着罕见的急躁:
  “你还跟他混在一起?他是直男,还是你哥,你不是说以后少和他来往么?”
  房间太热了,何肆起身关窗,开空调,把窗帘也拉起来,又去检查门有没有锁好,做完这一切他才不太高兴的转身朝代景春说,“你小声一点。我已经不喜欢他了,行了吧?哎……你干嘛翻我的东西!”
  代景春的手里拿着何肆的病历和几盒药,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这四个字。
  病历上的字龙飞凤舞,不过蓝色本本上面写的“精神病院”几行字他还是搞懂了。
  “何肆你……”
  “我有病。”何肆立即接话,“我现在按时吃药,病就会慢慢好了。没问题的,医生说没问题,我也觉得没问题。”
  代景春把药盒扔在床上,蓦然火气就涌上脑顶,瞪着的单眼皮显得分外凶狠。
  “你……你是怎么想出来这个损人损己的方法的?谁教你的?你哥要你去看医生?居然有这样的操作……我以为那些治同性恋的狗屎机构都倒闭了,没想到你自己把这个当病,还主动上门让人家喂药给你吃,你知不知道这些药都有副作用,会搞坏脑子的?你现在在准备高考啊!你不想考一个好大学,离开你哥吗?你才多少岁,以后有大把的翘屁嫩男给你泡,我/草,真是气死我了,你是不是傻/逼?你吃了多久的药了,从现在开始不准吃了!”
  “凭什么?”何肆也生气了,说话的音量大了许多,他已经很久没听见自己大声说话,对自己的声音感到陌生。
  “代景春,我们不聊这个,行不行?我们是朋友吧,朋友之间会互相理解支持,你不支持我,至少不要给我添堵,代景春,你能做到吗?做不到就绝交。”
  代景春瞬时怒不可遏,“绝什么交,你/他妈少在那威胁人!你跟我放狠话,你怎么不跟你表哥放狠话?我是关心你!你还要跟我绝交……何肆,你傻/逼!我/草!”
  代景春一边骂脏话,一边把何肆推到窗台的墙角,挂壁式空调正好对着他们这个方向吹拂,冷风呼呼地吹在头顶,却压不住代景春/心底里的那股怒火。
  “代景春!”
  何肆整个人也要炸了,推又推不开他,被钳制得死死的,抬头看见代景春的双眼通红,太阳穴附近爆起了青筋。
  他们互相死死瞪着对方。
  “他长得没你好看。”代景春忽然说。
  “他除了个子高,气质还像回事之外,没别的优点。他没你想象得那么好,你这样的以后会有大把男人爱你,不要吊死在他这一棵树上。以后如果他结婚了,难道你还要去做一个切除脑前叶的手术吗?你说你不爱他,根本就是在放屁,不爱才不会搭理,你现在爱他爱得不得了,爱他爱到连自己都能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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