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降雨
他极力挺直身型,反而表露得不自然,走到讲台上望着讲台下一群比他优秀的人仰着脸看着他,还有相十方。
他和相十方的目光又一次触碰了一下。
他在看我!
林既的腹稿顿时变为一堆乱码。
他慌乱的低下头,声音嗫嚅:“我叫林既,原七班,请多指教。”
和相十方一模一样的说辞。
但并没有人对此上心,一连听四十多个人自我介绍,大家都听腻了,于是只给他零零碎碎敷衍的掌声。
林既抿紧嘴唇,低着头快速走回座位。
实在是太难看了。
他几乎把内唇咬破。
之后就是班主任的场合,先是学校的规章制度,再是她对学生的要求,最后以“希望我们一班这个新团体,可以不留遗憾的度过高中”结尾。
放学后,林既的妈妈路倩然开车来接他。
上车林既就看到后座的蛋糕。
“生日快乐,儿子。”路倩然笑着说,“本来应该你爸去取的,这样能做成惊喜,可他又要开会,我们吃完饭才能回来。”
“礼物在尾箱,你猜猜是什么?”路倩然说。
“是什么我都开心。”林既也笑,“肚子好饿。”
林既每年有两个生日,一个是冬天,那是他出生的周年,一个是现在。他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快要挺不过去的那种,但之后听说是拜了神借命,竟以这种玄而又玄的方式生生熬了过去。所以这天是他重获新生的生日。
“回家就能吃了,今晚我订了份大餐。”
路倩然开车时,林既望着窗外,脸上的笑意变淡。
刚放学的时候,林既终于鼓足勇气,想和相十方说句话。
久仰大名、中午的小提琴很好听、我叫林既……说什么都好,只想和他说上一句话。
可正当他准备上前时,几个人围到了相十方身边,林既记得他们的自我介绍,都是原一班的人,而且他还注意到,他们身上穿的都是名牌衣鞋,和相十方自然谈笑风生。
林既止步不前,仿佛面前立着一面无形的墙。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相十方那样优秀的人身边,怎么也轮不到自己这样普通如尘土一样的人。
林既的家境其实很不错,母亲是贤惠的全职主妇,父亲的运输公司这两年时来运转,业务扩展到全国,他们家的生活水平也因此提高了不少。但他们家是近几年才宽裕起来,节俭适度已成习惯,林既深受这样的教育,也不张扬。他的性格像父亲,寡言内敛,但他比父亲少了一份冲劲儿,不争不抢,喜欢随遇而安,水一样平淡无味。
他们吃到半途,林既的父亲林诚回来了,他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林既,没多说什么。
“谢谢爸。”林既知道这是父亲准备的生日礼物,接过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张银行卡。
路倩然嗔怪:“每年都是钱,走点心行不行?”
“我不知道选礼物,还不如让他自己去买。”林诚落座说。
路倩然又数落了他几句,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完了饭,休息了半个小时,蛋糕搬上了桌。
“祝我们的宝贝儿子林既十七岁生日快乐!”路倩然说,“你啊,要是会交朋友,这会儿家里就热闹了。”
林既无辜地看着她。
路倩然又说:“有朋友也能多收几件生日礼物不是?”
“我收到了。”林既脱口而出。
路倩然和林诚都惊讶地看着他,“收到什么了?”
林既抿唇笑了一下,“保密,反正是收到了。”
他擅自收下的礼物。
闷雷,乌云,琴音,新的班级,新的同学。
还有,走进他心里的一个少年。
第2章
想接近相十方,并且和他说上话的想法,在林既的心里只存在了两天,这个一时兴起的冲动过后甚至让林既觉得可笑,相十方是什么人?对方从外在的家境、容貌,到内在的学识、气质,林既与他不在一个层次,非要用一句话来形容林既的想法那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事后林既认真揣摩了自己这此生头一次的情绪波动,大概可以归类为对美的欣赏,毕竟在那个阴暗的午后,相十方的琴声几乎有拯救阳光般的神圣,实在太耀眼了,没人能在见到那一幕还能内心平静。
林既认为,这种悸动的情愫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消失。
不过在这一过程中,能偷偷看着相十方,也是一件愉悦且享受的事。
课间,林既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放松,虽然他堪堪踏进理科尖子班,但他对物理课有个大弱门,那就是对课堂的注意力最多保持半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全靠掐大腿硬撑。
正当林既准备爬下来小睡一会儿时,忽然听到了一阵磕磕巴巴的小提琴声,音符可以具像化的话,那一定是憋尿的音符。
林既勉强听出了《小星星》的调子,还有班上男生的哄笑声。
他抬起头看过去,声音的源头在相十方的座位,那儿围了几个男生,在中间的那个肩搭小提琴,闭着眼拉得一脸陶醉。
能出现在教室里的小提琴,必然是相十方的,听说他的那把琴价值二十万以上,能把这样的琴随手挂在课桌边上,就充分说明了他殷实的家境。
林既眯着眼,看出了拉琴人是谁,谢照风,相十方的好友,从他们平日的相处来看,应该认识超过五年了。
这样的人才敢肆无忌惮的折腾相十方的小提琴。
“你小心点儿别把琴弦给拉断了。”起哄的旁人说。
“断不了。”谢照风秀完之后还用手指勾了一下琴弦,“要是断了我赔他一把。来来来,点歌儿了,想听什么?”
一瓶矿泉水咻的一下正中谢照风的门面,谢照风嗷的一声脸后仰,小提琴差点脱手。
相十方面色平静的走过来,仿佛那瓶精准的矿泉水不是出自他的手。
“鼻子都给你砸歪了!”谢照风炸道。
相十方拿回自己的小提琴,检查了一下,斜谢照风一眼,“你磕坏我的琴了。”
“怎么可能?它在我手上稳稳的!”谢照风想抢过来看,但相十方更快一把收进琴盒里,再捡起矿泉水拿出纸巾仔细擦拭。
谢照风明白了,又抢走相十方的矿泉水,“你讹我啊?”
“讹你?”相十方抬眼,剔透漂亮的眼睛薄凉地看着谢照风,“从小到大,你弄坏我的东西还过那样了?”
谢照风吃瘪的摸了摸鼻子,主动把矿泉水还给他,“小时候的事都记那么久,真小心眼儿。”
相十方皱着眉,表情不怎么耐烦地推了下谢照风的肩膀,也不知道是他用劲儿巧还是谢照风让他,看上去比较健壮的谢照风竟然退了两步。
相十方坐下喝了口水,表情并不太想理人。
谢照风早就看惯了他这副模样,有一脸欠欠的凑上来,“这周末定市有场球赛,一起去看吗?”
“不去。”相十方直截了当道。
“为什么?”谢照风瞪眼,“上次我还陪你去理市看音乐会了呢。”
“那是你自己想去理市玩。”相十方说。
谢照风啧了一声,“我好不容易搞到两张票,最前排呢,我妈非要我找个人才让我去。”
“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相十方说。
谢照风嘴角挑起坏笑,一手勾过相十方的脖子说:“主要是帮我搞到票的人想让你也来,算是帮帮兄弟,嗯哼?”
相十方拿开他的手臂,不说话也不看他。
这样子就是拒绝了,谢照风也不强求,又问:“听说这几天你中午都不回家,又有什么活动呢?”
“家里有点事儿。”相十方言简意赅。
谢照风眼睛一转,就明白了,“不会吧?是有多厉害,你都不能呆了?”
“眼不见心不烦。”相十方说。
“来我家啊。”谢照风说,“离得又没多远。”
“不去。”相十方干脆利落。
谢照风故作哀伤捧着心哽咽着说:“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你这个负心人……”
相十方拿出耳机带上。
上课铃响了,谢照风的表演到此结束。
林既也慢慢坐直了起来,其实他一直没睡着,耳朵悄悄竖起来偷听相十方的声音,就算是和熟悉的人相处交流,相十方也带着几分清冷,话不多,也不喜欢肢体接触。可他和谢照风的关系好是毋庸置疑的。
林既有点儿羡慕谢照风。
不仅羡慕他和相十方的亲密,也羡慕他的开朗明快,这样的人和相十方做朋友正好,不像自己,内向木讷,就算有朝一日真的和相十方做了朋友,也是一张冷脸对一张木脸,太无趣了。
不过,就算是干看相十方的脸,也是非常美好的事。
林既小心地看向相十方,窗外的风吹起了他的发丝,他的侧脸英俊得让人下意识屏息,仿佛相框中安静的画。
林既怔忪地望着。
忽然相十方眼睛一抬,视线轻而快的扫过去。
林既迅速低头,心脏的剧烈跳动似乎传达到了指尖。
相十方受欢迎是人尽皆知的事,每节课间,都会有别的班的女生“路过”高二一班的教室无数次,只为能从窗户看几眼相十方。
大胆的还会趴在窗沿,通过大声说话或者笑声来吸引相十方的注意,不过这种方法通常没用,因为相十方课间一般会戴上耳机。
每当这时林既会觉得自己很幸运,就算说不上话,至少他和相十方是一个班的同学,他们之间道距离虽然很遥远,但最起码没有那道门的限制。
而且相十方中午回留校这件事,目前只有班上的少数人知道。相十方是器乐社的社员,月底学校有场文艺汇演,相十方会上台演奏,曲目就是他每天中午都会拉的那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