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见浮生不若梦
“等我有钱付得起酒帐罢。”我垂头道。还喝酒?没看见我就要被人炒鱿鱼,连饭也快没得吃了。想起这个月的薪水都快用光,我实在心痛得很。天上诸神啊,能否给这男人片刻失忆。
可惜该来的还是要来,不会因为我的祈祷而稍搁。
“你跟我进来。”贵人向他的房间移去,那背影散发出的气势绝对算不上善意。我左右瞧瞧,柳五已反方向进了电梯,PUDEL早不知在什么时候溜之大吉,这一刻,无论是房间、过道还是大厅,都是冷冷清清,除了雕像外再无人形。
即便江总裁这时要杀人灭口,分尸来吃,想必都无人注意。
换而言之,若我反过来对他做这些事,情势也自如此。
我规规矩矩地踏进房门。
“江总,叫小的来有何指示?”
半天得不到回答,我微奇,偷眼望去,见那男人正随意脱去外衣,扯下领带,在角落的吧台调了杯酒给自已。
混合着花草,蜂蜜,橡木诸般的醇厚气息淡淡在室内回荡……好酒。干邑20年?只怕还不止。
唉,既不让我喝到,为何要叫我遇上你。我再次垂下了头,这次垂得更深。
男人优雅的手指托着郁金香状的长杯,缓缓让金黄色的液体在杯壁游移,酒香愈发温暖:“王浮生,你知道这是什么酒么?”
“知道。”我正色道,“我烧鱼时总会放到,绍兴黄嘛。”
对面的人好似噎了一下,突然又微笑了起来:“原来你不喜欢白兰地,本来听柳五说你好酒量,还想与你小酌一番,现在看来,倒不必麻烦了。”
只不过是一杯酒精而已。我默默地告诉自已,平静道:“多谢江总费心。”
江上天微笑着,适才的怒意不知为何已全然不见,悠闲地呷了口酒,向后倚在吧台上,问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调你到这里工作吗?”
“知道。”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哦,说来听听?”
江上天眯起了眼,很有兴趣地瞧着我。我只好道来:“因为我生得国色天香,千娇百媚,聪明伶俐,一代妖姬,江总对我正是一见钟情,难以忘怀。”
接下来的时间里,江上天做了可能是他这辈子最没形象的事。他不顾任何风度狂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仰,无法遏止,最后连眼泪都笑了起来。
“好……好,你果然是个有趣的人,难怪柳五这么推崇你……不过,”江上天突然话锋一转,眼神也锐利起来,“若你想转移我的注意,只靠这些法子还不够。”
我默然。是,我早该知道,一个能在残酷的商业世界拼杀出偌大帝国来的人,又怎会智商平平。突然之间,我怀念起我做苦力时那铁皮小屋,劣质白酒,和周围直率粗野的邻居们来。虽然辛苦,至少,不累。
“我来告诉你原因罢。”江上天又为自已倒了杯酒,却不喝,只是懒洋洋地在手中转动,“你听过一个故事么?”
我一直以为我的被提拔是贵人们特有的一时任性,倒没想到还有别的原因,闻言肃然,凝神聆听。
“是个很无聊的故事……有一天,一个乞丐吃饱了饭,在墙根下晒太阳,他觉得很幸福,忍不住感叹,如果每天都能有三顿饱饭,真是世上的极乐了。这话恰好被一个县官听见,于是他将那乞丐带回县衙,每天供饭让乞丐吃饱,结果三个月以后,你猜怎么着?”
这故事我不幸正听过。本想说不知道,却有种莫名的冲动,促使我抬起头,注视着面前这个掌着我生杀大权的男人,沉声道:“欲望并不是一种错。无论贵贱,每个人都有权追求更好的生活。”
江上天眼里闪过一抹奇异的笑意:“你果然知道。没错,那个乞丐变得要求更多,而不只是三顿饱饭。其实,这个故事是说人性的,而人性——不管好坏,都没法改变。”
我不置可否,也无意和他探讨学问:“这个故事和我有关系么?”
“那天看到你眼睛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这个乞丐。”江上天微笑,潇洒地对我举了举杯,“诚如你所说,每个人都有欲望,可是在你的眼里,我却什么也看不到。所以,我就扮了一回县官,将你带了回来。”
我无语。原来,王浮生只是一个试验品,供江大少闲情时研究人生之用。
“事实上,我更好奇的是这个故事的结尾。故事的最后,县官大笑着将那乞丐赶了出去,却没有说,那个乞丐重新沦落到一无所有时,心态和以前有何不同。唉,我真的很想知道。”
江上天看我的眼光完全变成了猫看老鼠的那种,既狡黠,又残酷。
他本来可以不将这些告诉我的,可是那样岂非大大无趣——这真是只贪婪的猫,既要一饱口腹之欲,还要竭尽所能,看着老鼠如何恐惧挣扎来取乐。
可惜我王浮生,就算是只老鼠,也是只醉老鼠。世人何曾看见过醉鬼为明天担忧?
我淡淡一笑,鞠了个躬:“谢江总指点,小的明白了。现在不知江总可否允许小的回到工作岗位上去?那里不能脱人太久。”
这种反应显然有些出乎江上天的意料,他瞪着我,终于挥了挥手。
我若无其事地退出,走到门口时江上天突然喊住我:“你……你真的没有什么想说么?”
我想了想,回过身来,郑重道:“有。”
“是什么?”
“为了弥补我的精神损失,希望江总能考虑给我加薪。”
身后一片沉寂。
6
我如愿加到了一倍薪水。
可那个以精明著称的男人又怎会让我白吃他的午餐。一番盘算后的现在,我成了他在蓝夜时的兼职私人男佣,或者说,客房专用服务生。
举凡如扫地,洗衣,配餐,调酒,换床单,放洗澡水……等一切江大公子可以想出来的杂活,全都归我做。我竟不知道,原来一个男人小气起来时,也可以恐怖到这种地步。
王浮生并非超人,全速运转之下一样会累,烦,和精疲力尽。可不忍气吞声又能怎样?以前我是余了点薪水,却绝不够跑路及至少三个月失业期的家用。住房吃饭坐车,又有哪一样不要付钱。
从这个月开始,我厉行节约,期盼早日攒够钱脱离苦海。
幸好我不用全天侯上班,江大少也不是每天窝在蓝夜,大家将就凑合着对付几个月,日子也算得过且过。
“什么?!他洗澡时要你给他擦背?!”
PUDEL睁大眼睛,从柔软的沙发上跳了起来——我终于还是硬逼着他搬了张沙发过来,不用再时时跟我抢躺椅,不过这小子好象很不情愿似的,一不留神便又黏到我身上来。
我甩给他一记你三八的眼神,成功地阻止了他即将出口的尖叫。饶是如此,PUDEL仍是一脸狂震:“天啊,他竟然让你看他的裸体……”
无可理喻之极。
我闭上眼,将四肢在躺椅上尽情地舒展开来:“PUDEL,我以为叫女人擦背才比较色情。”
“唉,先别争这个,说嘛,讲讲细节啦。”
男孩挨近我身边撒娇,不用看,我也知道此时他的眼里必定是闪闪发光。
“你想知道什么?”我反问道。
PUDEL嘿嘿笑了两声,好不暖昧:“比如说……他的尺寸啦,你碰到他的时候,他有没有……那个……”
好吧,江上天,看不出你还是奇货可居。
我瞄了瞄墙上的钟:“请我吃晚饭,我就告诉你。”
不是我丧尽天良,要蹭别人孩子的卖身钱,实在是人穷志短,除此再无二计,何况PUDEL这小子善能挑食,一顿饭下来,扔掉的比吃下的还要多一倍,叫我怎能不心痛。
“没问题。”PUDEL豪爽地拍胸保证,接着期待道,“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是。请附耳过来。”我亦干脆利落。
男孩柔顺黑发的头从我唇边抬起时,脸上写满失望:“就这样吗?你没注意?但肯定没勃起?”
“当然。你何曾见过男人进澡堂时会紧盯着别人的那处望。”我继续放松着浑身酸疼的肌肉,若不是昨儿江大少兴致突发,令我替他擦完背后,又将天花板地板都一一洗净擦亮,我又何苦在这里装死骗吃,“PUDEL,他是变态,但不是色情变态。很抱歉这次不能满足你的好奇心。但凡有下次,欢迎再问。”
“哦。”小男生不知是蹭饭计,还傻傻地点了点头。
终于捱到交班。将大串钥匙交给阿虎,走出门外,我呼吸一口清新空气,浑身轻松。
已是华灯初上时节,路边一家家霓虹耀眼夺目,更有美女香车,竞夸风流。
好个缤纷不夜城。
“请我去吃鸡腿杂脍饭,好不好?”此刻轮到我眼神发亮,看向身边小财主。
小财主嫌恶地皱皱鼻子:“不要,我要去吃料理。”
笨,你出钱耶。我瞪了他一眼:“不行,就吃鸡腿饭。”
“搞清楚没有,我出钱耶!我想吃点我喜欢的都不行吗?”PUDEL同样大叫,决心毫不逊色于我。
于是十字路口,繁华街道,便有南辕北辙的两人展开激烈拉锯战,伴以间或的大叫:
“出租车!”
“先生我们不要车……跟我走!”
“打死我也不去!”
……
我胜在力气比PUDEL大,拎了他的衣领便要走人,PUDEL见势不妙,干脆一把抱住我,象只无尾熊般赖到了我身上,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呜呜……我就要去吃料理……呜……”
四周行人纷纷侧目,眼光扫视间尽是斥责,奇怪,难道我这样子看起来很象虐童吗?心中一怒,正想丢手不管,身体却猛然被人推开,猝不及防之下我向后便倒——
不是预料中的冷硬石地,而是一个温热的怀抱,大奇睁眼,一张格外美丽的笑脸近在眼前:“浮生,我们又见面了哦。”
雪中送炭,最是令人感激,何况这人助我不止一次,我展颜还以一笑:“柳五公子,你真是我的福星。”
柳五呆了一呆,欲将我扶起,我却心生一计,突然捧住头,大声呻吟起来:“嗳哟,好痛——”
边呻吟,眼角余光边斜向那个肇事者。哼,放着精明能干的柳五在这里帮我,难道还怕你的医药费飞了不成?
眼光所及,蓦地怔住。肇事者一身名服精品,果然华贵无比,只是那脸,却是我识得的。再看一边PUDEL表情焦急,喋喋不休详加解释的样子——罢了,我暗叹一声,命里无财莫强求啊。
耳边传来柳五惊疑不定的问病声,我对这好人眨了眨眼睛,利落地站起来,离开他的怀抱:“谢谢你,柳五,改天我请你喝酒。”
“为什么不是今天?”柳五明白过来,亦自含笑。
“因为他今天已经和人有约,不过可惜,看来是约不成了。”声音冷冷如水,正是这几天累我半死不活受尽折磨的万恶之源,“或者,你更需去医院,诊治你的突发性头痛症?”
我缓缓地回过头,再转过来,将路边这三个意气风发,矜贵潇洒,成功象征的男子一起看在眼里。
石磊、柳五、江上天。
今天想必是黄道吉日。
而我,诸事不宜。
本贴由seeter于2003年1月13日01:45:25在〖秋の屋〗发表.
怎见浮生不若梦7-14(暂不接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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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忧凉不失温情的音乐缓缓在厅内回荡,灯光幽微数点,就算有人说话,声音也都不高。
名公子指定要来的地方,格调岂会有差。
餐桌旁,那三人姿态优雅,谈笑风生,一个时辰过去,盘中食物不过略少数分,而我纵然尽着力配合,放慢了速度来吃,面前已是空空如也。
只余下半杯开胃酒静立肘边,侧光一照,映出千般剔透橙芒。
如此诱人。却不敢再尝。
——我很饿,越来越饿。
时间在等待中愈发漫长,离晚餐结束竟仿佛遥遥无期,对面PUDEL这小子又在卖弄风情,整个身子都快倚进了石磊怀里,娇娇侬侬,不知有多少柔情想一并在此刻表露,桌上的食物显然早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
我突然记起今天应是他请我吃饭。
毫不犹豫伸手,拖过PUDEL面前一盘主餐,利落分送入口中,仗着灯光暗昩,角落深深,一时倒也无人察觉。
盘中堪堪又空时,耳边传来柳五低低一声笑:“想吃什么?我再去叫。”
“不用。”我头也不抬,柳五便坐在我身边,会看见也不算出奇,“我只是在日行一善。”
“哦?”
我推开空盘,悄声答疑:“上帝说浪费是一种罪,我怎忍心看PUDEL落难。”
柳五恍然,含笑再递过一盘几乎未动的菜:“那么帮我也消一下罪如何?”
这绝对是一种失礼。或者是一种唐突。
我抬眼,凝视着柳五,暗影里,那张俊颜上的笑容如此真挚,眼神里没有施舍,没有怜悯,只有关切。他是个聪明人,看得出我不愿欠人帐的心事,所以,没有再为我点菜。
我对他笑了一笑,接过盘子,埋头便吃,心底依稀流过一丝久违的暖意。
我知道这世上有种人,极懂人情世故,只要他们愿意,做任何事都能妥贴温熨到你心底。
这不止是性格,更是一种技巧,非苦修而莫成。
有人肯将这技巧拿来对我,我真心感激。
“我不记得有克扣你薪水。”另两个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江上天皱起眉,冷冷看着我道,“你不至于连饭都吃不饱吧?”
难道要我告诉你,我正在努力攒钱、以便随时走人?虽不是什么得力员工,起飞脚总是每个老板的心头大忌,我还没傻到犯这种错误。
拉过餐巾抹抹嘴,我对答如流:“只为前日偶遇一绝色花魁,害我将千金散尽,吃饭此等区区小事,说不得只好先放过一边。”
肚子一饿,当真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只得先胡乱拿卖油郎的戏文垫了过去再说。
江上天脸色微变,冷笑道:“好,真好。这么有骨气,我就成全你。”转头看向石磊怀中的PUDEL,疾声道,“以后不许你再请他吃饭,知道了么?”
PUDEL显然平素有些畏惧于他,听江上天这一说,小脸微微发白,身子也向石磊怀里缩了一缩,嗫嚅道:“我……”
石磊是个沉默的男人,进来之后说的话没超过三句,他对我大概也没什么好感,闻言冷淡一点头,补了一句:“今天你就不该。”
PUDEL对石磊却似极有法子,轻笑一声,搂住石磊的颈项,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话。
石磊的神情先是惊讶,然后是不信,最后变成强忍住笑,看看我,再看看江上天,点了点头:“好,你爱请他就请吧。”
谁也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江上天微眯起了眼,轻柔地道:“磊?”
连我都已经知道,这是他真正发火的前兆。一时空气都仿佛被凝结住。石磊却毫无畏色,笑微微地看向他,吐出两个字:“值得。”
气温似乎又低了几度。
柳五终于叹了口气,出来化解僵局:“PUDEL,你直说吧,浮生他用什么来交换你的饭?”
果然不愧是精英特助,一眼便看清问题的症结所在。
我也叹了口气。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我只不过想蹭一顿饱饭而已,难道这也有错?
柳五的问题,PUDEL不敢说,石磊不想说,众人的目光全盯着我。
好吧,说就说,大不了一死,我现在就辞职。
“事实上,江总,这顿饭,我原本是用您的裸体资料来交换的。”
时间定格。
柳五低头佯作拭嘴,石磊微笑着倒了杯酒,PUDEL将头整个埋到了石磊的怀里。
江上天面上一阵青,一阵黑,转瞬变换了好几种颜色,最后狠狠地将刀叉往盘中一掷,怒火在眼中尽现:“王浮生,给你半分钟,你给我出来。”
说完,拉开餐椅向外便走,连酒杯碰翻了都没注意,那背影,竟不再象猫,而象一只狂怒欲噬的狮子了。
风萧萧兮易水寒。
我慢慢地站起身来,拉了拉衣服,肃然看向柳五,柳王回我一个鼓励的眼神,我心中稍觉安慰:“帮我一个忙?”
柳五点点头。
“该我的遣散费,一分钱也不能少给。”
8
我跨出门。
长阶清冷如水,城市的灯光被疏离地挡在暗影里,天边一弯眉月如钩,照见这繁华中的静默。
如果没有黑色轿车旁那抹怒气腾腾的身影,这该是多安宁的一刻。
我的头突然有些痛。在我的心里,我不以为我犯下十恶不赦的错。
可是,象这样一个习惯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凡事都以自我为中心的天之骄子,商界狂人,你如何期望他会懂得宽容和体谅?
这个世界,强者为王。
深吸了一口气,我缓缓走过去,在江上天三尺之外停住,真心地道歉:“对不起。不过江总您放心,我还什么都没说。”
江上天瞪着我,突然冷笑了一下,吐出两个字:“上车。”
那笑容阴沉可怖,配上那两道做惯总裁,凌厉无匹的眼光,我怱然觉得背上有些发寒,勉强笑道:“不了,我现在就向您辞职,立即回去收拾东西……”
“你、给、我、上、车。”
江上天从齿缝里迸出几个字,每个字都象是一把大锤,带着千钓的怒气,敲打在寂静的深夜里。
事态仿佛有些失控。我本能地退后一步,挤出笑容,试图缓和他的情绪:“江总,我建议您……”
话还没说完,我的手腕便象被铁圈箍住一样,落入了逼上来的江上天右掌中。
看不出这男人俊朗的外表下竟藏着这么大的力气。我暗吃了一惊,预感到危险的迫近,再也笑不出来:“江总……”
“闭嘴。”
成功让我闭上嘴的不是这两个字,而是这两个字之后的举动。颈项上突如其来的一痛,我眼前一黑,立时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我已坐在车上,身前横过一条安全带,手脚却还自由。
灯光如飞向后掠去,车速不问也知极快。
偷眼看了一下身旁沉着脸开车的冷峻男子,我想开口却又不敢。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看起来象濒临爆发的火山,可我还是小心地不去点燃。
揉着手腕,我悄悄打量车门,见鬼,是微电脑操控的,无隙可乘。眼光转而瞄到江上天身上,或者,我亦可有样学样,将他打昏——
“我劝你不要试。”江上天明明没有看我,不知为何却象察觉了我心中所想,冷冷一笑,“或许你还不知道,我是空手道黑带。”
我倒吸一口凉气。此时此刻,说不紧张是假的,坐在奇怪的车上,开往不知名的地方,身边又是一个样样都比你强上百倍,心存报复的男人。
“江总,如果你要打我一顿,不用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只要你说一声,我决计不会呼救的。”我老老实实地看着他,“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你看在我曾为你做牛做马的份上,离医院近一些。”
江上天只是冷笑,什么话也不说,光影浮闪过他线条分明的侧脸,帅气而危险。
多优秀的一个男人,可惜心眼却太小了一点。
我不死心,还想努力自救。只是接下去无论我说什么,怎样说,江上天都象是充耳不闻一样,理都不理。有一瞬间,我甚至觉得我看花了眼,那唇角微微挑起的,竟象是得意而非愤怒。
海浪声声。
在月夜下的海滩散步,绝对是人生最浪漫的事之一。但如果是被人逼着下车,偶尔还踢上一脚,狼狈欲倒时,那情形实在与浪漫二字毫不搭调。
江上天在这种时候带我到荒无人迹的海边来干什么?
我心中突然升起一个恐怖的念头:这男人,该不会是因为颜面无光,一怒之下欲杀我泄愤、弃入海底、毁尸灭迹吧?
一片乌云恰在此时掠过天际,遮住明月——月黑风高杀人夜。这算是上天给我的神示么?
正在心慌意乱之间,身后沉声一喝:“站住。”
来了,图欲穷而匕欲现。
我站住,转身,脸上的笑容大概比哭还难看:“江总,不必为了我,而弄脏您的手吧?”
江上天分明一愣,随即大概看出我心中所想,面容似笑非笑,变得有几分古怪:“嗯,你说的倒也不错……好吧,你自行动手,我看着就行。”
这也太狠了吧?为了一点点的小事就想杀我,还要我自已动手?我纵然再会忍耐,再逆来顺受,也绝对做不到这么伟大的地步。
头一抬,我瞪着江上天:“我绝不会自杀。”
“自杀?你很想不开么?”江上天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淡淡看着我。
“你……你不是要杀我?”
“我为什么要杀你?如果为了这点事就要杀人,我岂非还来不及埋尸体?”
看着江上天写满捉弄的眼神,我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觉得自已真象一个白痴。
“不过,”江上天向前迫了一步,气势之盛,压得我有些透不过气,“不杀你,不代表这件事就能这样算了。看在你曾给我做牛做马的份上,我给你两个选择,你自已挑。”
我回以疑问的眼神。
“一,你把衣服脱光,让我也看过,算是扯平;二,你跳到海里去,没我允许,不准上来。两条路,随你选。”
“有没有第三条路?”我机械地,不抱希望地问道。
“没有。”回答果然如我所料,坚定而冷酷,“还有,你最好快点,说不定我马上会改变主意,比如说要你到大街上裸奔什么的。”
没有办法了。
我闭上眼,然后再睁开,缓缓地伸手扯开领带,弯腰脱下鞋。
再拉下外衣的拉链,瞟了一眼江上天,他正紧紧盯着我,或许是我的错觉,那双眸子好象更黝黑深沉了几分。
我蓦然对着他一笑,随手将外衣扔下:“帮我记着时间。说不定我可破吉尼斯世界纪录。”
说完,我以一种绝对称不上潇洒,但极其干脆的姿态,果断地扑入了海中。
9
初秋的海水微带一丝凉意,疏月清淡,为细碎的浪花镀上一层银辉。
能融入这样的美景,应是一种荣幸。无奈在水中浮沉了两三个时辰的我,实在再没有力气感恩。
江上天不知与我有何前世恩怨,今生大仇,竟悠然地点起烟,靠在车身上,冷眼瞧我在海中扑腾,一声不吭。
我已按着物理学所述原理,深吸气,放松肢体,尽可能自如地让身体比重等于水,就这样半沉不浮地,在波涛间起伏。只是人力终究敌不过天意,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我的体温连同力量,也一点一点地在海水中丧失。
看着岸上那似远还近的一点幽昩红光,我突然明白,不到昏迷的前一刻,那男人不会放我上去。也或许,更直到死亡临近。
正如一只捉到老鼠的猫,不到老鼠挣扎够,不会吃。
今天的月色……好亮。亮到刺眼。
我淡淡地笑着,用力吸了口气,潜下了水底。冰冷绵密的海水,隔断了空气,隔断了世界,也隔断了……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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