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空飞行
何溪看得出来,那一行人很专业,即使坐在饭桌上,也端正的如同换了个地方开会。
裴梓岳应该是听懂了她的意思,才道,“徐总,上周末中和掉标我想您应该已经知道了,事实上我们这几天一直在找问题出在哪,评估预算方面……”
何溪很难再听进去了,他实在不太懂裴梓岳业务上面的事项,但无疑,此刻的裴梓岳专业和专注到让他有些淡化了心中那些委屈。
裴梓岳学了四年的建筑,毕业后应聘上中和,一个国内小有名气的建筑公司,他在这行一条比一条更艰苦的道路里选了最吃力不讨好的,美其名曰商务,但用他们的话来说,这就是喝最贵的酒,做最贱的狗,为了盖一戳红章,命都可以不要的工作。
裴梓岳却乐在其中,何溪知道,他渴望自己手里握住更多的客户资源,在未来的某一天,他可以靠这些人做手到擒来的活儿,那就随他去吧,何溪一直这么不带任何偏见的支持着,尽管时常会暗自叹一口‘何必呢’。
桌上的人还在聊着,何溪拿出手机,百无聊赖的翻出没做完的翻译稿,用手机备忘录开始翻译一些段落,那会儿付雪的消息框突然降下,他便点开,对方问他在哪里。
【外面,陪岳哥吃饭。】
付雪:【走的开吗,我在简奥汀,被一帮男的缠住了。】
何溪抬眼看了一圈,回复过去:【我马上来。】
而后收起手机,却在开口前清晰的听见徐总将话题扯到了他身上,“小何,你觉得呢?”
何溪心下一沉,顿了顿,“徐总,我觉得您可以尝试着信任裴梓岳,也信任中和。”
徐琳看着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而后拿起酒杯冲他道,“辛苦你了,听我们聊这些。”
何溪很快端起杯子,因为隔得远,便是隔空敬了她一下,两人齐齐仰头喝了一口,徐琳又说,“听说你是实习生,怎么样,做这行还习惯吗?”
那是刚进来的时候裴梓岳介绍时说的,何溪记起来,便没有反驳,“对我来说做什么都没有区别。”
“挺好。”
气氛看似融洽了些,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何溪身上,这唯独让他觉得别扭,像是掉进了某种猎奇的牢笼,接下来他就要回答诸如‘今年多大了’‘有女朋友吗’‘喜欢什么样的’这样无关紧要的问题。
“诶小何你今年二十几了?”徐琳果然问。
何溪那时收回了之前认为她们无比专业的想法,在踟躇间帮着裴梓岳圆谎,“二十二,刚参加工作。”
“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回头你要是想跳槽了,我亲自过来挖你。”
何溪想拒绝,嘴还没张,裴梓岳便插嘴道,“当然可以,徐总,这样吧,我把他微信推给您,回头香港那边要是有好的工作机会,您也惦记着我点儿。”
徐琳笑的粲然,点头说好,陡然间氛围热闹起来,大家有说有笑的,何溪花了一分多钟让自己显得平静了一些,才朝裴梓岳凑过去,低下头说,“付雪有麻烦,我得去一趟。”
“小溪,再坐会儿,”裴梓岳在桌子下摁住他的手,“现在走,徐总该不高兴了。”
“会么?”何溪抽出手,站起身,把刚刚手机上的徐琳的添加好友信息通过了,才冲徐琳说,“徐总,抱歉,我朋友遇到点麻烦,我得过去一趟。”
“好没事,快去吧,”徐琳分外善解人意,冲他摆手,“我们下次再约。”
裴梓岳也抱着歉意起身,“徐总,我送送他。”
“小溪你慢点,”何溪一路出来,冲到电梯边摁了下行按键,裴梓岳跟在他身后停下,“小溪,付雪能有什么事!”
“她在酒吧被一帮男的缠住了,是小事吗?”
“你,你生我气了?”
“没有,你快回去吧,我到了会给你报平安的。”
电梯停在高层一直不下来,何溪有些烦躁了,裴梓岳抓住他胳膊,“小溪,徐总是个女人,所以才让你加她微信,我觉得没什么啊,你别多想!”
“是啊,女人可以,男人不可以,就因为我是你的人,所以什么都由你来定是不是?”
“你在说瞿孝棠吗?”裴梓岳的声音突然冷下来,“我不让你跟他走太近,你不开心是吗?”
何溪听完,有些惊愕,但更多的是陌生,“关瞿孝棠什么事?”
“不关他的事吗?”裴梓岳说,“那天我告诉你我在电梯里碰见他了,但我没告诉你在哪个地方,哪栋楼的哪部电梯,你当时的反应你自己没觉得突兀么?”
何溪说不出话了,他之所以回避就是因为怕裴梓岳多想,可此刻他又觉得格外的讽刺,原来在一个被窝里睡觉,甚至亲密到坦诚相对的两个人,也会在某一天打响一场迂回到无法往复的心理战。
他唐突的哂笑了一声,“所以呢,就算那天他在我房间跟我做了什么,如果我一直隐瞒下去你是不是也要一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直到出现这样一个可以拿来压制我的机会,让我以后依旧对你唯命是从?”
可能何溪说这话时眼里的神情吓到裴梓岳了,他在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放下了刻薄的姿态,“不是,小溪,对不起,我,我知道你不会,我是说,我是说你真的想多了,徐总马上要回香港,以后见的机会很渺茫,我只是觉得有你在能帮我撑住场子,这样我跟她谈事情才有底气,我没有别的,”
“好了裴梓岳,该做的我都做了,我要去接付雪,你也别多想,回去吧。”
“小溪,”电梯到了,何溪要走,裴梓岳用蛮力掰正了他的身子,“小溪,我们不要吵架好不好?”
“不好意思,借过。”服务生推着车从电梯里出来,裴梓岳的手迅速收了回去,何溪被胳膊上突然消失的力道弄得险些没站稳,他无力的发笑,抬起头看着他,“不吵架,裴梓岳,我从来都不想跟你吵架。”
说完,他进了电梯,电梯门在眼前关上,把外头那个人毫无余地的隔开了。
第二次来简奥汀,依旧是接人,何溪闯进吵闹的舞池,贴在边缘找手机上的台位位置,直到一个疯女人突然抓住他的手,把他拉进了律动的人群当中。
何溪惊魂未定,付雪的脸在斑斓的光束里逐渐清晰,她凑在他耳边冲他喊,“嘻嘻,跟着我跳!”
“……”原来我真的很好骗,何溪可悲的想,“你没事就好,我回学校了!”
付雪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拒绝了他的想法,牵住他两只手,随着音乐带着他摆动身子,何溪挣不脱,也不想扯着嗓子喊话,便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以此消磨时间。
“嘻嘻!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付雪跳着,魅惑的吸引着眼球,某一瞬间,何溪突然把聒噪的音乐声听顺耳了,他开始学着增加幅度,在和付雪的互动中越发的进入状态。
谁也不知道这种音乐在表达什么,但无所谓了,他接过付雪递过来的酒,喉结在光影中蠕动,一瓶又一瓶,到后来,他看不清人却还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些酒真的很好喝。
此时楼上的包间,秦宣趴在玻璃墙上,给瞿孝棠拨了个电话,那头含混不清的接了。
“皮痒了你,几点了还给我打电话?”
“老大,”秦宣盯着楼下那个身影,“我看到何溪了。”
电话那头声音陡然清醒了,“位置。”
周五,上午十点。
何溪感觉脑袋里撑了一根钢筋,疼的像是要爆了,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眼一片白,晃的他倒回了枕头里,拿手背挡住眼睛,缓了好一阵,才敢挪开。
“疼吗?”
声音不知从哪发出来的,何溪巡视了一圈,才在左边靠窗的单人沙发里看见了声源。
“怎么又是你?”尾音滑落,何溪坐起身,迅速摁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埋着头边揉边问,“这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