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空飞行
“他来过这医院很多次了,八月月底,你们也在,他才没有去找阿姨。”
荒唐,何溪觉得前所未有的荒唐,全安城谁不知道三院是精神病专科医院,裴梓岳的生活过成什么样子才会想到来三院找何瑾玉说情?
“那你来安城做什么?”何溪问。
“我本来是想来看看裴梓岳他过的有多差劲,打算看一眼就走,但那天刚到安城,偶然跟着他来了医院,就看到你们了,”沈其臣说,“之前的事你不追究,我还没有正式跟你道谢,所以我才想留在这,我担心他对你妈妈下狠手。”
那天何溪又单独跟沈其臣说了会儿话,沈其臣下午便买了回江北的票,晚上安置何瑾玉睡下,何溪才将瞿孝棠带回了家。
“我也没干嘛......”瞿孝棠被一路推进了沙发里,投降似的举着双手,“真没干嘛,只不过断了他们的人脉和经济来源,这跟裴梓岳做的事比起来有什么过分的吗?”
“我不是说你过分,”何溪发觉自己很难解释自己现在内心需要的东西,转为白话,又觉得无法说服瞿孝棠,便扒下他胳膊骑坐到他腿上,思忖了好一阵才说,“不管他们了行吗,物极必反的,瞿孝棠。”
瞿孝棠很认真的摇头,“不会了,他没机会了,”而后抱住他的腰,又说,“说起来我还要感谢沈其臣,要不是他,我哪知道我对一个人会厌恶到这样的地步。”
“我...”
“换我问你,”瞿孝棠箍着他腰身,让他贴到了自己胸口,“为什么不让我管?”
何溪总是在这种时候突发语塞,他只能看着瞿孝棠,等他说话。
“我知道你害怕什么,怕他想不开再对你妈妈使坏是么?不会了,相信我,从今往后,他家就是他的拘留所,”瞿孝棠还说,“何溪你要记得,我永远站在你这边,我就是你的法律。”
至于瞿孝棠到底对裴家做了什么,何溪没有再问,但何溪知道,‘祸不及家人’这句话在瞿孝棠这里根本不受用,他认为,裴梓岳犯下的错误跟他父母对他的教育脱不了干系,他也固执的认为,任何人对于裴梓岳一家的求情对他来说都在把他当白痴,他一律不予接受,何溪也不例外。
刘医生是在何溪离开的前一天找他的,办公室里,何溪拿过了刘医生递过来的报告,那上头写着从何瑾玉入院到现在的详细病情变化和分析。
“省陆总很关注你妈妈的病情,按这段时间的观察,我们在线上联合进行过一次全面的评估,”刘医生伸手替他将报告翻到一个打着表格的页面,“如果多方位进行干预治疗,我们判断,你妈妈的病情好转的几率高达0.4,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您是说,进行多方位的干预治疗,她的症状会减轻很多对么?”
刘医生郑重的点头,“但还有件事你要知道,安城毕竟是小地方,三院虽然是省内比较好的精神专科医院,但与省陆总精神科比起来,还是不够全面。”
“需,需要转院吗?”何溪问。
“是的,早前省陆总精神科着重于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治疗,后来因为接诊的心理及精神问题多且繁杂,专门请派了这方面的大专家坐诊,何溪,昨天监控的事我听陈源说了,考虑到安全问题,我想,现在是你妈妈转院的最好时候。”
第60章 家猫和野猫
那天失魂落魄的从刘医生办公室出来,何溪连瞿孝棠黏上来的拥抱都忽略了。
有的病人转院是因为病情恶化,精神病人转院是因为有更高的治愈率,可是何溪高兴不起来,因着刘医生说扣除掉已经使用了的费用,剩余的费用都会如数退还,但退还的金额只够省陆总头一年的住院费用。
“对病人好的事我必然要告诉你,你可以做参考,转或者不转,考虑清楚了再做决定也不迟。”
“知道了刘医生,我考虑好再答复您。”
晚上回到家,何溪马不停蹄的拿出来一个笔记本,一个计算器,在瞿孝棠叫他的时候头也不抬的让他先去洗澡,瞿孝棠是有狐疑,但一时间没能插入到他的思维中去,洗了澡出来,发觉何溪在茶几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盒子,人坐在沙发和茶几中间的地板上,趴在茶几上一边计算一边拿笔写着什么。
瞿孝棠带着雾气走过去,在他身后坐下,又伸手拿了个小的丝绒盒子,一打开,里头躺着一枚金戒指。
“你这是干嘛?”
“清算一下家产。”何溪说着,摁了下等号,计算器里的女声立刻叫出了232100这个数字,“现在黄金什么价格你知道吗?”
“你要当首饰?”
何溪这才停下来,回过头,“什么价格?”
“出什么事了,告诉我。”瞿孝棠不答话,定定的注视着他。
何溪在与他僵持许久后败下阵来,“我想给我妈转院,三院退回的费用加上我手上的钱总共只有20多万了,前期的检查费用,住院费用,药物费用,杂七杂八的花销这二十来万真的不算富余,上外的体验班结束,我还要回江北念书,就算每周末出去兼职,第二年的费用怎么办。”
瞿孝棠眉头紧锁,像是要说什么,却一直忍着不说,何溪也不想再看他的表情了,他不太想听到瞿孝棠在这种时候说一些劳什子的话。
见他将身子摆正回去,瞿孝棠合上那戒指盒,轻轻放到了他手边,而后拿起手机,少时,说道,“昨天黄金纽约收盘价格411块两毛一。”
“……”何溪闷着想了想,也拿起手机,“我妈的首饰嫁妆粗算差不多有个小两万,房子今年怎么也得卖出去,催一下小李好了。”
瞿孝棠不清楚小李是谁,但他听清了卖房子的话,抽掉他手机,握着他胳膊把人拉到了自己腿上,“你什么情况,头一年的费用不是够了吗,还急着当首饰卖房子做什么?”
“我不着急,那下一年怎么办,大四我实习除非成天捡钱,否则哪里来的积蓄付医疗和住院费?”
“何溪我,”
“你帮我想想,”何溪打断他,“我家里的东西都在这里了,还有什么能换钱的。”
“......”瞿孝棠握着他腰的手又到了他后背上,“首饰先不卖了好不好?”
“你觉得那很珍贵么?”
“我知道你的意思,”瞿孝棠说,“在治病面前,什么金银首饰都是身外之物,但我还是觉得,你应该给你妈妈留个念想。”
从出医院开始,何溪脑海中的一根神经便紧绷着,瞿孝棠这话说完,他的背脊在瞿孝棠的抚摸下才逐渐松软了下来,身子紧接着便被瞿孝棠箍进了怀里,瞿孝棠的声音低沉又轻缓的洒下来——
“头一年的够了,接下来的,我们一起想办法。”
瞿孝棠的胸口因为呼吸而微微起伏着,耳朵贴在上面,能听见规律的心跳,何溪那时闭上眼,泪珠子便滚落了,“瞿孝棠,我妈还没到五十呢,如果她能活到一百岁,那后半辈子总得自在点活着吧,是不是?”
“是。”瞿孝棠埋下巴吻他的头顶,“你先答应我,首饰先不卖了。”
何溪没回话,只是抱住他身子,紧了又紧。
离开安城前何溪答复了刘医生,转院的事定在了18号,18号之前省陆总的专家还要过来会诊一次,到时候做病例分析,何溪也得在场。
和陈源打好招呼,又把何瑾玉哄睡了,何溪才带着瞿孝棠去了车站。
会诊定在15号,何溪接到短信通知时正在上课,那会儿罗佳倩戳了他胳膊一下,何溪警觉的抬起头,发觉严老师在外头,视线交汇,何溪便将手机锁屏塞进了书包里。
下课时,严晨辉在走廊上冲他招了下手,何溪便跟着他去了办公室。
“何溪,上外的体验班,你知道机会有多难得的对么?”严晨辉从饮水机那倒了水,在办公位前坐下,如此问道。
“我知道,抱歉,严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