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空飞行
“你真的不太珍惜这个机会,从集训到现在上课有这么长时间了,屡次请假,开小差,你这样我很难向学校解释当初为什么要批准你的申请。”
何溪不语,也无意解释,沉默间,严晨辉又说,“你必须权衡好你现在侧重的方向,体验班结束,上外必定是希望你们考研后接着过来的,这样为考察而设立的体验班,你的态度很大程度上是扣分项,院里已经有老师反应了,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取消你的资格,何溪,不要让自己还没开始就被拒之门外了。”
15号会诊,18号转院,何溪心中复杂的思绪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抽成真空。
“何溪?”
“何溪!?”
“额,老师。”何溪回过神来,欠了下身子,“老师,我会想清楚再给您答复的。”
“嗯,”严晨辉拧着眉头古怪的看着他,“去吧。”
从办公室出来,罗佳倩站在走廊不远处,看见他便叫了他一声,而后道,“饿不饿?我请你吃饭。”
罗佳倩挑了一家日料,两人并排坐着,要了两壶清酒。
等何溪一杯接一杯喝到微醺,鼻头红红的倒在台面上,罗佳倩还笔直的坐着,嘴里道,“我们不都是一边舍弃一边长大的吗,你为这个难过,纠结,痛苦有什么用呢,事情不会因为你的不痛快而发生一点点的改变。”
“是么……”何溪醉醺醺的发笑,“明知道很多事情不会因为我发生任何改变我还是去做了。”
“那又怎样,至少你还有瞿孝棠。”
“瞿孝棠……”何溪念念,“瞿……孝棠啊……倩倩,我跟他其实很不搭的对不对?家猫和野猫,本身就是两个物种,你说他看上我什么了?无趣,淡漠,话里带刺,还是觉得我浑身没一处好地方而可怜我?”
“我哪知道他看上你什么,我唯一知道的,是他不傻,也不瞎。”默了默,罗佳倩伸手搭在了他肩头,轻柔的拍了拍,“何溪,振作点。”
何溪被罗佳倩扶回宿舍时,瞿孝棠正站在他门边。
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他没有房卡,拎着一盒小蛋糕就那么靠在墙上等了有一个多小时。
“交给你了,”罗佳倩拿下他胳膊把人放到瞿孝棠手里,才说,“代课老师反映他请假太多的情况,严老师今天找他谈话了,如果心里积压了太多的事情,你还是留下来陪他几天吧,我回宿舍了。”
“谢了。”瞿孝棠在她转身前说。
“没事。”
瞿孝棠偶尔会误以为何溪是披着铁壳的,尽管有时会看见他掉眼泪的样子,但转天他表现出的平静和冷淡便会跟橡皮擦一样,擦掉所有人记忆中他脆弱的样子。
而当瞿孝棠在此刻想起来,他也无端觉得心口被拽的紧紧的,呼吸不畅。
瞿孝棠带上门,打横抱起他后坐在了床边,情绪所致,何溪身上酒味很浓,靠在他胸口,身子偶发颤抖。
那一刻好像不止是心疼那么简单,瞿孝棠伸手擦掉他脸上的泪痕,又用手心的温度捂住了他红肿的眼睛,“睡会儿好不好?”
何溪安静了好一会儿,才用十分浓厚的鼻音问,“你怎么又过来了……”
“没事就想过来陪你,”瞿孝棠说,“喝酒不叫我,怎么,不把我当兄弟?”
“嘁,”何溪动了一下,将他的手握在手里,“兄弟可以这么抱着的吗?”
“可以啊,兄弟就是用来同床共枕,琴瑟和鸣的。”
“我可没听说过。”
“那是因为我没教你,我的错,”瞿孝棠反握住他,拇指指腹仍旧习惯性的在他手心里撵了撵,“来,哥们儿,叫声老公听听。”
何溪破涕为笑,随后又委屈的瘪了嘴,“你怎么什么时候都想欺负我啊……”
“忍不住啊没办法,总有一种施虐的快感。”
何溪闻言,无力的挣扎了起来,瞿孝棠很快将他摁住了,勾着他下巴吻住他,好久才说,“我不在干嘛要哭?”
“我就不能有点自己的情绪吗?”
“能,当然能,”瞿孝棠再次埋下头去亲他,“我怕你没人哄而已。”
第61章 他很棒
郑远桥其实鲜少出现在何溪梦里,何溪能看见他的大多数时候是在精神受到剧烈冲击过后,郑远桥会短暂的出现,保持着一个长辈的体态,温和的询问他过得好不好。
但这次梦里的郑远桥有些不一样,他年轻了很多,穿着肥硕的牛仔外套,跟在一个漂亮的姑娘身后,姑娘穿了身长裙,长发微卷,他们沿着湖边走了很长一段路,这段路上,姑娘在前头蹦跳嬉闹,他在身后看着她笑。
何溪从梦中醒来,发觉自己嘴角也挂着笑意,瞿孝棠连衣服都没换,僵着半边身子,在他起来时身体下意识的松懈了下来。
何溪轻手轻脚的下了床,草草洗漱了一下便出了门,回来的时候瞿孝棠已经醒了,躺在床上,看着他进来,“快过来。”
状态看起来比昨天好了很多,他将早餐放在桌上后朝瞿孝棠走了过去,瞿孝棠便伸手接过他的身子抱在了怀里,“降温了吗,这么凉。”
“有一点,早晨外头风挺凉的,”何溪乖巧道,“吃早餐吗,我买了粢饭糕和生煎,还有甜豆浆。”
“你的酱肉粉丝包呢?”
“也不是非要吃那个的,”何溪动了下,未果,“快八点了,我等下还得去上课,你要赖床别拉着我呀。”
“等会儿我送你去,”他眼睛肿的厉害,瞿孝棠看着,附上去一边亲了一下,“你这样去上课不怕人笑话么?”
何溪想了想,“可以解释的,就说是蜜蜂蛰了。”
“行,那再睡二十分钟。”瞿孝棠不由分说的将他抱紧,何溪无奈,却也没怎么挣扎了。
瞿孝棠在上海留了一个多礼拜,到省陆总来会诊那天才跟着何溪一起赶了回去。
何溪第一次跟几位专家会面,发觉他们身上有跟瞿教授如出一辙的气质,无法具象化的表达,但就是会让人产生类似于安全感的东西。
何溪跟瞿孝棠并排坐在会议桌的右边,前头是专家带来的演示文稿,他们先是分析孟乔森综合征整体的情况,之后才根据何瑾玉的病情开始做具体分析,给出的干预治疗方案一共四种,这过程还询问了何溪与何瑾玉生活时发生过的特殊情况,一点一滴,像一场漫长的刨根问底的采访。
“你按你记得最远的来说就好,”说话的是省陆总的苏教授,“你父母在相处过程中,呈现过最多的问题,除了你父亲的冷漠以外,还有什么?描述当时的情况就好。”
“小学的时候,学校组织开家长会,我妈跟我爸闹了很大的矛盾,我爸几乎没什么假期,有时候连觉也是在值班室睡的,我妈觉得家长会应该由一家之主去开,脾气突然就犟在那里了,去我爸单位吵架,砸了护士的推车,还撕坏了好些交班册子,其实她知道那些东西有多要紧,但她控制不住,那也是我第一次在我妈手里受伤,她抱起我砸向我爸,我摔在我爸办公桌上,电脑的角磕了后脑勺,流了很多血……那段时间大概就是我妈出现早期症状的时候,但起初我和我爸确实都以为她只是情绪过度激动,没有再多的关注,我爸更是无暇顾及,从原来一个礼拜回一次家,到后来一个月回一次,甚至几个月回一次。”
“你是什么时候跟妈妈分居的?”
“六年级,小升初的时候,”何溪回忆着说,“我爸发现她给我吃老鼠药后,就在外面租了一间小房子,我初中都是在那间房子里过得。”
“上高中才回到妈妈身边?”
“嗯,”何溪说,“我爸告诉我,我妈生病了,不可以跟她共处一室,不可以吃喝她给的东西,不可以在她没睡着的时候先睡着,所以搬回去前,我请了一个阿姨,单独看护我妈,让她在我回去的时候把我妈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