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之陨罪书
后厨很闷,空气中充斥着油烟浓重的闷气。
很奇妙,端上桌的食物香味四溢,闻一闻就让人充满食欲,可它们“诞生”的地方却不那么美好,油腻、脏污,空气混浊,甚至还有躲在暗处的蟑螂与老鼠。
花崇换了口气,明知刘孟茄就是老板的孩子,却故意问道:“刘孟茄是?”
老板卡壳了,疑惑地看着花崇,“你不是……”
花崇笑了笑,“我刚知道他的全名。”
老板也不知是累得脚软,还是和花崇对峙片刻有些吃不消,拉来一根条凳坐下,“他是我儿子。算了,他一会儿就来了,有什么你们直接问他吧,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个女的只是我这儿的客人而已。”
正常的父子关系里,父亲在向外人提到自己的儿子时,会露出厌烦的神情吗?
即便儿子做了什么有悖父亲的事,父亲正在气头上,合理的反应也是愤怒,甚至暴怒,而不该是厌烦。
老板说起刘孟茄,就像看见这后厨里时不时钻出来的蟑螂。
这对父子有问题。
这时,外面突然热闹起来,有熟客呼朋唤友前来,占了好几张桌子,其中一人喊道:“老刘呢?下粉了!”
老板应了声,不安地看向花崇。
花崇道:“没事,你忙你的。”
老板松了口气,跑到门口却一下子顿住。花崇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刘孟茄正低头走来。
少年过长的头发遮住上半张脸,因为低头这个动作,肩膀高高耸起,仿佛不愿意让谁看到他的脸。
裴情站起来,伸手想要拦住少年,却被花崇一个眼神制止。
“喏,他来了。”老板烦躁地说。
少年似乎并不知道有人等着他,闷头前行,直到发现面前出现一双黑色的皮鞋,有人挡住了他的路。
他没有立即抬起头,从花崇的角度,看得见他唇角用力抿了一下。
“小茄。”花崇说。
刘孟茄肩膀忽顿,迅速抬起头。
视线无言地交锋,从少年眸中射出来的光是晦暗的,如浓云下的沼泽,花崇的目光却是冷静清敛的,像阴暗中吹过一道风。
短暂对视之后,刘孟茄仿佛意识到什么,眼睑震惊地撑开,下一个动作是转身拔腿就跑。
“啪——”
肢体相撞的闷响响起,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也许是更早——花崇一把扣住他的手臂,使了一个巧力,往身前一带。
刘孟茄那点力量在花崇的钳制下几乎算作零,曾经的精英特警想要制住一个少年,那简直易如反掌。
“你是谁?放开我!”刘孟茄声音沙哑,与他的年纪与相貌极不相符,疯狂挣扎的样子像一只落单的豺。
最近一桌的客人受到惊吓,连忙站起来,一边向远处避让,一边低声抱怨。
老板安抚好客人,上前对着刘孟茄的脸就是狠狠一巴掌,又怒又畏——怒是对刘孟茄,畏是对在场的三名刑警,“你吵什么?客人都被你吓走了!你是不是要气死我!这是警察,你敢跟警察对着干?”
这一巴掌打得太用力,刘孟茄的头甩向一边,连花崇都感受到一股连带的力。
这位父亲打起儿子来,还真是毫不留情啊。
而看两人的反应,这必然不是刘孟茄第一次挨这么重的一巴掌。
裴情走过来,将老板拉开。他剃着寸头,眉毛还刻了那么一下,严厉起来的时候,比花崇还“硬汉”一点,“你干什么?”
老板面对警察和刘孟茄时是两张面孔,连忙道歉:“我不该动手,我不该动手。你们把他带走吧,这里也不方便问话。”
花崇听出了言下之意——你们别在这里影响我做生意。
“花队?”许小周低声喊道。
花崇却临时改变主意,偏不带刘孟茄回市局。
他将刘孟茄交给许小周,侧身向老板道:“给我们留一张桌子行吗?在最边上。”
老板嘴上说着“好”,心里却一万个不乐意。
那桌子支在犄角上,地还不怎么平。但花崇不在意这个,斜了刘孟茄一眼,“坐?”
刘孟茄的脸颊已经彻底肿起来,这让他看上去有些滑稽。
这回他没有再跑,而是在几秒的迟疑后坐了下去。
裴情和许小周也依次坐下。
花崇单刀直入,省去铺垫,“施厘淼死了,你知道吗?”
刘孟茄过电一般挺直身体,眼睛睁得极大,目光却被额前的头发切得支离破碎。
“我……我……”他脖颈和额角的筋鼓起,双手在桌下紧紧地握起来。
花崇观察他半分钟,“你不问我施厘淼是谁吗?”
刘孟茄用力呼吸,“我不知道,不关我的事。”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会去齐束镇找他?”花崇逼视着对方,“你认为警察会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找到你吗?”
第9章 孤花(09)
齐束镇的摄像头不管是公共还是私人,都少得可怜。但柳至秦不仅在“村情”的监控中看到了刘孟茄,还在另外3个监控中发现了他的身影。
4月6日中午11点26分,刘孟茄背着一个干瘪的双肩包进入“村情”,在大堂徘徊,服务员大约认为他是客人,从前台里出来,与他说话,他神情很不自然。
临近12点,施厘淼出现在镜头中。刘孟茄立即迎上去,施厘淼先是惊讶,然后很礼貌地笑了笑。
之后,两人一同走出农家乐。
从这个片段可知,这绝不是刘孟茄和施厘淼第一次见面,他们早就认识,却并不熟悉,刘孟茄是为了某件事来找施厘淼。
同日中午12点35分,两人进入镇中心的“西部妹子”餐馆用餐,1点28分离开,施厘淼走在前面,刘孟茄低头跟在后面,有几分失落的意思。
这一小时里,他们谈了什么,却没有达成一致,似乎是施厘淼拒绝了刘孟茄。
2点09分,两人回到“村情”,刘孟茄没有进入大堂。施厘淼屡次摇头,神情有些担忧,刘孟茄背对摄像头,他转身离开时似乎紧紧咬了咬唇。
施厘淼没有立即进入正门,而是僵立在原地,好像突然出神。
值得注意的是,她并没有看刘孟茄的背影,而是盯着稍有偏移的方向,就像刘孟茄无足轻重,吸引她目光的是另一件事,或者另一个人。
但监控的覆盖范围极小,没人知道她到底在看什么。
4月8日下午1点39分,刘孟茄再一次出现在齐束镇,但这次他没有进入“村情”,而是在附近走动。
4点28分,他搭乘中巴离开齐束镇。
在这个时间段里,施厘淼一直待在“村情”的房间里,没有和刘孟茄见面的机会。
4月12日,施厘淼最后一次使用手机当天,刘孟茄第三次来到齐束镇,摄像头仅在当天上午10点54分拍到他出现在“西部妹子”门口,未拍到他何时离开。
从尸检和通讯综合判断,施厘淼很可能就是在12日遇害,刘孟茄如果解释不清楚他的行踪,那必然有重大嫌疑。
只是……
柳至秦靠近椅背里,右手手指抵着下唇,轻轻摩挲了两下。
杀害施厘淼的凶手有一定的医学常识,妥善处理过现场,是个思维相当缜密,又极端冷酷的人。
这样的人,会在行凶前频繁让自己暴露在监控中吗?
从线索来看,刘孟茄有作案的可能,但从行为逻辑来看,刘孟茄不太像凶手。
柳至秦拿过手机,点开与花崇的聊天界面。
几段关键视频已经传过去了,花崇发来一段语音,说正在向刘孟茄了解情况。
柳至秦半扬起脸,手机压在小腹,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捋着错综复杂的脉络。
不久,他睁开眼,重新拿起手机,贴在耳边,将语音又播了一遍。
然后是第2遍,第3遍。
在一起久了,花崇变得比以前会说情话,在家时经常主动凑上来,勾住他的脖子,腿架在他的腰上,黏黏糊糊地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