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之陨罪书
“综合川明专案组此前的排查结果,如果张艾一和葛梦没有撒谎,这可能是王雨霞唯一的污点。”花崇走得有点慢,看着前方不算明亮的路灯,“她倒是没有对学生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因人而异,有人或许会因此受到非常大的影响,有人则认为对一名教师来说,这是不可饶恕的罪孽。”
柳至秦落在两步之后,看着花崇投在地上的影子,“这确实可以算作一个动机。但作案者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王雨霞有这方面的癖好?在绝大部分师生眼中,王雨霞都无可挑剔。他要么像葛梦一样,在王雨霞处有过类似的遭遇,要么,要么他置身事外,却是个知情者?”
花崇说:“王雨霞的污点,是不是失踪者共同的污点?”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王雨霞所住的单元楼下。
这也是十九中修的教职工楼,但因为楼龄太大,老旧严重,配套设施跟不上,除了住惯的退休老教师,其他人基本上都搬走了。
此时已是深夜,楼里没几户还亮着灯。花崇走进去,借着昏暗的光线,看见墙壁上贴着许多牛皮癣广告。
王雨霞住在3楼,而3楼的灯正好坏了,漆黑一片。
“这种地方想要带走一个人,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柳至秦道:“监控缺失,作案者不用担心自己被拍到,人多,他留下的痕迹多半会被破坏。但同样是因为人多,不确定因素就多,他很难保证,自己不被人看到。”
“王雨霞10月25号还守过晚自习,失踪时间在25号11点之后到26号清晨。”花崇说:“如果是半夜,或者天亮之前,作案者下手还是相对容易。”
川明警方已经勘查过3-2,两人今天过来主要是想看看附近的环境,时间已晚,并不打算进屋查看。正要离开时,忽听门锁发出一阵响动,门打开,一个年轻的女人站在门边。
她双眼通红,看上去十分憔悴,屋里没有开灯,而她披头散发,穿着白色长裙。
这画面着实有些让人心惊。
花崇打量了她片刻,问:“王愈?”
王愈正是王雨霞的女儿,王雨霞出事时,她在外地工作。
“你们是?”王愈问。
柳至秦出示证件,“警察。”
王愈的神情突然变得惊恐又哀伤,“你们是不是找到我妈了?她,她……”
既然屋里有人,那进去看看也无妨,柳至秦道:“还没有,可以让我们进去吗?”
王愈愣了下,赶紧打开客厅的灯,“可以的。”
这是个两室一厅的房子,装修简单,家具老旧,一切都是上个世纪的风格。即便是客厅,也放着一整个书架的教学用书,让人一看就明白,这是一位高中语文老师的住处。
“我妈平时就在这里批改作业、备课。”王愈指着书架旁的桌子,声音哽咽,“警察上次来,问我妈有没有得罪过谁。她怎么会得罪人啊?她这一辈子都奉献给了教学,我真的想不出谁会害她。”
花崇和柳至秦对视一眼。王雨霞在女儿和部分学生心中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女儿认为她无私奉献,失踪是突遭横灾,张艾一却认为王雨霞品行不端,出了任何事都是活该。
“我听说有人专门杀害老师,是真的吗?”王愈显然无法接受母亲被人杀害,“我刚才看到你们,好怕你们说找到我妈了,叫我去认尸……”
花崇安抚了几句,说:“接下来我要问几个比较私人的问题。”
王愈擦掉眼泪,“好的,你问。”
“你母亲在你念小学时就离婚了,这些年有过再婚的念头吗?”
王愈意外地睁大眼,“没有,她从来没给我说过。”
据王愈回忆,父母离婚是因为父亲做生意,在外面有了情人。王雨霞性格要强,接受不了这样的事,甚至对男人产生了恶感。王愈念书时认为,母亲不结婚是为了自己。上大学时,她明里暗里劝过几次,王雨霞都说没有时间和精力,只想好好带学生。
“这和我妈失踪有关吗?”王愈急切地问。
花崇并未将王雨霞看男生洗澡的事告诉王愈,只是巧妙地问:“王雨霞有没向你提到过班上的学生,和租房的学生?”
“啊!”王愈语气一变,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花崇耐心问:“是想到什么了吗?”
“学校里的那套房子,我妈用来租给学生,每次都是租给男生,我跟她提过,说她是个单身女教师,应该租给女学生,这样方便一些,别人也不容易说闲话。”王愈无奈地摇了摇头,“但我妈的意思是,她已经有我一个女儿了,想体验一下养儿子的感觉。我还是觉得挺不好的,但她坚持,我就随她去了。”
“想体验养儿子的感觉。”回市局的路上,柳至秦琢磨着这句话,“王愈如果知道她母亲在出租房里的所作所为,不知道是什么感想。”
花崇右手支在车窗上,半晌才道:“这案子还是拖太久了,如果在失踪之后马上开展人际关系关系排查,可能不会掉入僵局。”
柳至秦转过脸,“你别是现在就想去建山职高吧?”
花崇回神,笑得有些疲惫,“想是想,但精力不允许,还是要睡觉的。”
“知道就好。”柳至秦忽然伸出手,在花崇头顶拍了拍。
花崇立马精神了,“嗐,怎么突然动手动脚?”
“准你对我动手动脚,不准我对你动手动脚?”收回手之前,柳至秦还故意在花崇的发旋儿弹了一下。
花崇:“……某些人倒是精力旺盛。”
柳至秦:“某些人只是报揪脸之仇罢了。”
特别行动队这次住在川明市局的宿舍,花崇本打算在回宿舍之前,带柳至秦去十三中门口绕一圈。
然而车刚停在市局,柳至秦就拉了拉他的胳膊。
“嗯?”花崇转过身,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市局门口的花林茂。
花崇突然皱起眉。
白天见面时感觉还没这么明显,如今夜已深,花林茂提着个口袋,抻着脖子张望,显得苍老又单薄。
这到底是个上了岁数的老人了。
“他应该是在等你。”柳至秦说,“看样子已经等了不短的时间。”
花崇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与家庭的关系很淡漠,花林茂壮年时基本没有尽到过一个父亲的责任,但要说虐待,那也是没有的。
花林茂往两人的方向看来,看到人了,表情变得局促又有些高兴,挥了挥手,立即快步走过来。
花崇站在原地没动。
“我托人打听过了,你们住在局里。”花林茂稀疏的花白头发被夜风吹起,他提起手中的口袋,“这是我和你阿姨煲的排骨藕汤,藕是脆藕,你拿去尝尝。”
保温壶被推到面前,花崇有些犹豫,还是接了过来,“谢谢。”
“不谢的,不谢的。”花林茂连忙摆手,“你们在这里会待多久啊?”
花崇说:“不一定,看案子的进度。”
花林茂点点头,“那我明天也来给你送吃的。”
花崇连忙道:“不用!”
花林茂张了张嘴,脸上有些许难过之色,“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你小时候,我没有照顾好你,后来想补偿,你也已经不需要了。”
花崇一时五味杂陈。
“你就让我送送吧。”花林茂以前算得上强势,此时眼神却多了几分请求的意思,“你平时不在家里就算了,现在你回来了,我不能装作不知道啊。”
柳至秦道:“我们回来得晚,您不好老在外面等,这样吧,您一定要送,就放在宿舍门口,花队会看到的。”
花林茂看了看柳至秦,又转向花崇。
花崇垂着眼,神色不明,好一会儿才说:“就放在宿舍门口吧。”
花林茂笑了两声,“行,行,那我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