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星公转
那人一愣,几杯酒下肚胆子便大起来,站起来朝夏行星走过去。
一只手摸上他湿淋淋的脊背,凑得极近,一张口满嘴酒气:“你冷不——”
话还没说完,那只不安分的胳膊就被夏行星以极大的力气拽起来。
夏行星虽然看着清瘦,但好歹也在社会摸爬滚打过许多年,比起这帮朱门酒肉的少爷体力还能看。
他用了十成的劲儿,那只无力的胳膊血色瞬时褪去,软下来,腕骨微响。
夏行星一字一句问:“你做什么?”
他可以受杨斯的气,但若是旁的什么人也想凑热闹来参合一脚欺侮他,那他绝不认怂。
“啊啊啊啊疼……”一股锥心尖锐的痛从骨子渗出来,那人惨叫不已。
夏行星罔若未闻,继续加深力道,将那骨头捏得“咔咔”响,语气似腊月寒雪:“你是哪位?莫非我以前也得罪过你?”
对方满头大汗,不知是痛的还是被他语气冷的,几缕稀疏黏腻的发黏在额头:“没、没有,没有得罪过我。”
夏行星仿佛知道捏那一块骨头最疼,一点儿没手下留情,冷笑:“那冤有头债有主,您虽然是杨少的朋友,可一码归一码,我也不能让您仗着这个白白欺负我,您说对吗?”
“对对对对对……”那人几乎要疼得晕厥过去,哼哼唧唧求饶:“你先放开,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杨哥救我,受不了了啊啊啊……”
杨斯被夏行星清冷狠绝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虚张声势:“你给我放手!瞪什么瞪?操!你还敢瞪我,信不信我叫人——”
夏行星忽然松开手,那人跌坐在地上。
夏行星懒懒看杨斯一眼:“杨少要是没什么别的需要我就先走了。”
说完留下一群呲牙咧嘴但又不敢拦他的人,头也不回地穿过草坪,回到屋内。
在走廊上碰到了管家。
“白叔,外边就麻烦你了,我有些累,先回房里休息。”他扶着门框,说话时气息有些喘。
管家看他脸色苍白,衣服湿透,颈脖挂着水珠,整个人显得狼狈无神,诧异问道:“你这身是怎么回事?”
“怎么么不再多玩会儿?是不是东西不合胃口?我给你单煮一碗面吧。”
夏行星耸肩笑了笑:“不用了白叔,这个是刚刚在外边闹着玩不小心弄脏的,我吃得很饱,现在就是想睡一觉。”
他回到房间简单处理了一下手指的伤口,皮肉伤,没太大碍,又洗了个澡,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
身体虽然疲惫,可心里却觉得莫名放松了不少。
他伸了个懒腰呈大字摆在床上,嘴角甚至还挂着一点极淡极淡的迷之微笑。
以前在曲老爷子的藏书阁里看到过一本书心理学的书,说的是一个人的负罪感是有负载量的,有时候付出代价、以彼罪还己身不是为了偿还和弥补别人。
是一种业。
一种自救。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就这种心理,不是圣母也不是矫情。
这些年被生活那样搓摩过一颗心早不知道硬成什么样子,饭都吃不饱哪里还有空去想什么矫情的东西。
他只想看看这个劣迹斑斑的灵魂里掰开了还能不能找到一丝未泯灭的微光,想证明自己没有彻底沦为一个错不自知的魔鬼。
他要面对的不是杨斯这一个人,或某个人,而是这个世界上可能会跟他有交集的每一个人。
童年没有得到过教化的恶魔,自己驯化了自己。
当时老爷子看他小小年纪居然翻这种艰深辛奥的大部头,还饶有兴趣地跟他讨论了一番。
“人去认知、改正自己的错误,不是为了被困住,而是为了迈过去。”
“是为了自警与自省,而不是自扰与自弃。”
“凡人一生会犯很多很多错,大的小的,故意的无意的。”
“不能拿某一个错误的片面去圈死自己,完全否定自我。”
他这是想到了夏行星的父母,当年也是他门下的得意门生、风云伉俪,最后竟落得这样一个惨败的收场。
“每个个体就是在自我修正中过完这一生的。”
“你这次改正了,也不能保证从此以后就再也不犯错。你以后还会犯错,别的错。”
“在这些数不尽的过错里,有一些你改正了,有一些没有,有一些你获得了原谅与宽恕,有一些结为永远的仇怨,有一些成为你突破自我的垫脚石,有一些沦为你或许此生都无法弥补的遗憾。”
“但时间轴很长,这些过错,全都需要你自己琢磨,值不值得原谅,又应当怎么去改。有时侯别人原谅你了,但你不能原谅你自己,有些错别人不能谅解你的,你要放过你自己,学会自己消化与自我和解。”
“别人的态度与外界的惩戒制度不该是一个人评判自我唯一的指向标,不要因为别人的宽容与不计较就轻而易举原谅自己,也不要因为别人的揪住不放而与自己过不去,你要知道你的每一步走在哪条路上,朝什么方向走去。”
那天老爷子说完了夏行星还怔怔没回过神来。
曲宗南用手上那把蒲扇拍了拍他的头:“嘿,课上完了!回神!”
夏行星心里涌动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意和热血,眼里盛满细碎的光。
他缓缓举起大拇指,老神在在地夸:“讲得真好!不愧是曲教授!”
老爷子哼笑一声:“说得我口都渴了,去!给我拿根冰棍儿来!”
“……”
夏行星在床上打了个滚。
啧,好想爷爷啊,也不知道他身体好点儿了没,要不待会儿给家里打个电话吧。
作者有话说:
后面好像没啥虐星星子的辽,五章之内能掉马吗
第47章 烟花
霍经时处理完公司的事在草坪上找了一圈没发现他想见的人。
便回到屋里又找了一圈,直接去敲了他房间的房门:“行星,你在吗?”
夏行星刚挂下电话,开门。
他已经洗过澡,换了一身衣服,皮肤上那股甜腻恶心的感觉终于被洗去,身上还带着沐浴露浅淡的西柚果香气:“霍先生,什么事?”
夏行星见他望着自己身上的睡衣不说话,直接解释道:“我看您的朋友都吃得差不多了我才回来的,刚才没看见您,所以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
“是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吗?”
“……”霍经时仿佛被冷水当头一浇,一句话没说被对方误解了个九曲十八弯。
他把人叫过来聚会不是让夏行星忙前忙后伺候他们的。
是想教夏行星放松一下,可是他好像又没做对。
细数起来,他在夏行星面前,没做对过一次,话也总是变得言不由衷。
男人皱起了两道好看的眉。
“何禹买了烟花。”霍经时看了看腕表,“马上就准备放了,你待会儿出来的时候要披件外套,晚上风大。”
霍经时说得理所当然,无论是叫他披外套还是出来一起看烟花。
他向来处于做决定的位置。
夏行星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又看看自己身上的睡衣,又再抬头:“霍先生,你们去玩吧,我不爱看烟花。”
他不过是这场聚会上的一个边角小丑,外面的人里应该没有一个是想看到他的。
他也不想去惹这个嫌,只想找个地方一个人躲起来,离曾经的人、从前的事端远远的,安安静静过完这个绚烂热闹的夜晚。
也怕自己再踏出去一步,会跟外面的人打起来,把场面弄得太难看。
夏行星的目光穿过落地窗,不冷不热地落到杨斯那群人身上。
霍经时听见他说“不爱看烟花”,怔了几秒。
两道墨眉皱得更深,在商海沉浮这么些年,练就足够锋利的双眼。
夏行星细微的表情变化和隐忍的眼神分毫没有逃过他的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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