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锅水
“这又是往哪儿说呢。”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江初只能在心里叹口气,“吃个饭还上纲上线的。”
“那不就得了?”老妈又瞪他一眼,眼神稍稍一转就重新轻松回去,“真要包饺子更好,我连订都不用订了。”
“坐我车,”她拉开自己的车门把包扔进去,“覃最也一起。”
覃最正好从院里出来,听见这句,他抬眼看向江初。
江初微微地皱了下眉。
也许是对覃最的在意程度比他自己意识到的还要高,尤其在当前这种局面下,他有点儿过于敏感了。
老妈后半句的“也一起”,刚才用在大奔和他媳妇儿身上没什么毛病。
用在覃最的名字后面,江初听到的瞬间只觉得刺耳。
——不管老妈都猜到了什么程度,在想什么,对覃最又有什么看法。
这一个“也”字说出来,就意味着在她心里,覃最是个需要额外带上的“外人”。
从老妈的角度来说确实就是这样,毕竟不是江初的亲弟弟,他俩连一个爹都不是。
覃最听着也毫无感觉,只是用目光观察江初的态度。
可是看着从刚才见了老妈后就没怎么说话的覃最,江初是真的心疼。
这种在老妈与覃最之间来回拉扯,既不能破罐子破摔,又不上不下无能为力的感觉,简直比发烧还要磋磨人。
“他不去。”江初直接替覃最回答。
“不去么?”老妈冲着覃最抬抬眉毛。
看这意思也没想真让我去。
覃最在心里接了句。
“跟朋友说好晚上一块儿吃饭。”他冲江初老妈扯扯嘴角,“不去了,阿姨。”
“女朋友,说得这么含蓄。”江初老妈望着他,“去哪吃?上来送你过去。”
“女朋友”这词儿被江初老妈当面盯着问出来,比在电话里听着还让覃最心口突突。
他笑笑拒绝了:“不用,我正好把我哥的车开回去。”
“慢点儿。”江初交代他。
覃最低低地“嗯”了声。
回家的路上覃最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感觉只是等红灯的时候恍了个神儿,再抬眼竟然已经到小区门口了。
在车库停好车,他疲惫地闭了闭眼,靠在椅背上又怔了几分钟才去按电梯上楼。
家里跟每天他俩回来时一样,两个人的拖鞋乱七八糟的堆在一块儿。
江初的拖鞋还脸朝下的翻了一只,覃最弯腰给他捡好,边换鞋边喊了声“周腾”。
周腾没出来,它这几天不爱理人。
本来只是不爱搭理江初,每次覃最回来它都会迎门。
最近江初天天发烧,烧得覃最焦头烂额,忽略了周腾好几次,现在它已经兄弟两个打包不搭理了。
喊都喊不动。
覃最脱掉身上的T恤扔洗衣机里,去客厅看一眼。
沙发上堆着一摞衣服,都是这几天洗完晒干了没收拾的,衣架还都没取,周腾像只孵蛋的鸡一样揣着手窝在上面。
“喊你听见了么?”覃最一手撑上沙发靠背,弯腰在周腾脑门儿上轻轻弹一下。
做完这动作他自己先笑了:“被江初带出毛病了。”
周腾偏过脑袋用眼角斜着看他。
“下去,滚一身毛,又得洗。”覃最掇着周腾的胳膊把它抱下去,去给它开了个猫罐头。
周腾立马跟着他走来走去。
“江初最近心情不好,天天上火,也不怎么笑。”覃最垂着眼皮看它,“你看出来了么?”
周腾屁都不懂,埋头就知道吃。
覃最看它吃了会儿,又去把猫粮和水给倒满。
客厅该收拾的收拾完,他拽个垃圾袋,点上根烟去阳台铲猫砂。
铲完准备起身时,他嘴里的烟灰掉了一截在地上。
覃最低头看着那截烟灰,像是在看一枚不知道从哪儿掉出去的气门芯儿。
他浑身的情绪忽然全都拱上来了。
“操。”覃最抿抿嘴低声骂了句。
他把小铲子往盆里一扔,朝后坐在地上,两条胳膊架在膝盖上乏力地耷拉着。
盯着猫砂盆愣完一根烟,他摸摸兜掏出手机,给康彻打了个电话。
响了好几声铃康彻那边才接起来,上来就冲覃最叹了口气。
“你可真会挑时候。”他“哎”一声,“最好有急事儿,不然我飞过去揍孩子啊。”
“在干嘛。”覃最弹弹手,把烟头弹进猫砂盆里。
“解放自我。”康彻在那边点了下鼠标,一串不宜的叫声从听筒里“哇”一下放大。
覃最笑笑,康彻又把声音给关掉。
“心情不好?”他都不用听覃最说别的,直接就问。
“烦。”覃最说。
“才开始烦啊?”康彻笑了,“你是刚发现他是你哥,还是刚想到他有爸有妈,是个直男啊?”
覃最没说话。
“想要的东西别太多,会轻松不少。”康彻说着还打个呵欠,“也别什么都不想,脑子一热把局面弄得收不回来。”
“已经收不回来了。”覃最皱皱眉,又去点了根烟。
“没说你俩。”康彻在电话里也摁了下打火机。
“比你现在难受更难受的事儿,是有一天你看见他真的难受了。”他跟念绕口令似的,慢条斯理地对覃最说。
第92章
挂掉电话后, 覃最在沙发里窝了很久。
什么也没干,单纯就是窝着,抽烟, 然后脑子跟卡壳似的重播着康彻那句绕口令。
跟下午开车回来时一样, 他没觉得时间过去多久,也没觉得自己抽了几根。
直到敲门的动静传来,覃最抬头看一眼,阳台外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他皱皱眉,起身的时候顺便把烟灰缸里的烟头倒进垃圾桶, 过去开灯开门。
江初正在门外举着手机准备打电话, 见门开了,又把屏幕锁上。
“我看窗户黑着,以为你真出去跟同学吃饭了。”他把手上提的两兜凉菜递给覃最。
“没,我出去你就进不来了。”覃最把菜接过来, 朝玄关里让让。
“是啊, 身上没钥匙。”江初换了鞋, 扶着覃最的后背搓两把, “在家干嘛呢?”
“睡了一觉。”覃最也搓搓他,去厨房给凉菜装盘。
客厅里的烟味儿比平时他俩在家一块儿抽还重。
江初看了眼覃最的背影, 去卧室换衣服。
他开灯看了看床,跟他下午被覃最拽去打针前一样,被子还坠着一个角在床沿上,也没有躺过的痕迹。
“你在哪儿睡的?”江初问了句,进卫生间洗手。
“沙发。”覃最把盘子端出来,“都是我的?你还吃点儿么?”
“你吃, 我陪你坐会儿。”江初去磕磕茶几上的烟盒。
昨天晚上刚拆的一包, 这会儿就剩一根了。
江初咬上没点, 过去坐在覃最旁边。
“阿姨说什么没有?”覃最抬眼看他,夹了片腊肠。
刚塞进嘴里,他想起来江初下午的体温还没量,又搁下筷子去卧室把温度计拿来。
“没说什么。”江初看一眼刻度,甩了甩夹在胳膊底下。
“那你们聊什么了?”覃最坐下来继续看他。
江初差点儿就张嘴再说“没聊什么”。
看着覃最的眼神,他轻轻叹口气,磕了下嘴里的烟蒂,把没夹温度计的那条胳膊往后挂在椅背上:“东家长西家短的。”
“从我表弟结婚说到大奔媳妇儿,还惦记着老杜哪天婚礼。”江初仰着脖子闭着眼,一脸倦怠,“天天就这些。”
“催你呢。”覃最抬起条腿踩着椅沿,盯着江初嘴角冒出来的两颗小燎泡。
江初偏偏脑袋,睁开眼看他。
“小狗。”他喊了一声。
“嗯?”覃最抬抬眼皮对着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