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光
第二天,修醒来时,已经有人侧卧在了他身侧,正在玩他的头发。
“什么时候来的?”他有点迷糊地问。
“来了一会儿了。”
阿尔弗雷德说着,低下头来亲吻他的额头,他高大的身形笼着修,修恍若被他强大的气息包裹了。
这让修感到了许久没有的安全,他阖上眼,喃喃道:“陪我睡一会儿。”
他很少提这样的要求。
阿尔弗雷德顿了一下,他觉得,这一次回来,修好像变了,变得有点……依赖他。
不,事实上,阿尔弗雷德非常明白,修一直以来都是依赖他的,依赖他来支撑自己的人生信条。只不过,在之前,这种依赖很少外显,修向来愿意扮演强势的一方。
可现在……
“哥哥。”阿尔弗雷德轻轻地唤他,“哥哥?”
修半梦半醒地应了一个单音节。
“哥哥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了?”阿尔弗雷德问,说不清是自语还是在询问。
在贵族,在皇室,婚姻从来就和爱情沾不上什么关系,孕育子女更是如此。
而修,只要是阿尔弗雷德真心想要的东西,他向来都会应允。他应允了为阿尔弗雷德生育,应允了婚姻,他不再试图矫正这特殊的关系,他几乎是全盘接受了这求爱。
可接受就是接受,他从未……回应过。
阿尔弗雷德紧张地屏息等着答案,自己还没想好到底愿不愿意听到回答——在雪礼星,他听了太多次否定了。
然而,他却只听到了修细微而均匀的呼吸声。
修已经重新睡着了。
“我听说……陛下今早是从圣白塔过来的。”
会议中段,短暂的休息时间,内政大臣忽然这样说。
“我记得您是我的内政大臣,”阿尔弗雷德正邀了斯通元帅一起去厅外花园散步,闻言抬眼看向内政大臣,“而不是我的内务管家。”
这已经是在指责他越界了,内政大臣尴尬地闭上嘴。
他听得出来,皇帝的指责还算温和,因为在先前几周的动荡之中,他站在了保皇党这一边,不然,绝不仅仅是这样不轻不重地被说一句就结束了。
毕竟,仅仅是前半程会议,皇帝就已经拿着厚厚的证据当场宣判了两个内阁大臣的贪污渎职罪,而真正的大清算还远远未正式开始。
他旁边的同僚硬着头皮接话说:“陛下,其实我们是想请您为我们解惑。昨天您当众说,圣白塔将共享您的荣光,这是否意味着圣白塔今后……”
“不是圣白塔。”阿尔弗雷德纠正他,“是大祭司,而且只是这一任大祭司。”
原来,皇帝并不是打算改革圣白塔和圣金宫的关系格局,只是因为这次的特殊事态,准备搞一个非世袭的特殊嘉奖而已……许多人刚松了一口气,就听皇帝继续说:“毕竟我只能和一个人结婚,我不可能要求以后每一任皇帝都和时任大祭司结婚吧。你们想太多了。”
会议厅里静得可怕,全场都呆住了。
他们想太多了?!不!他们想得太少了!
“陛下这——”
“这是下半议程时我要通知你们的事情。”阿尔弗雷德打断说,“先生们,我赞赏你们的敬业精神,不过现在是中程休息时间,我和大元帅要出去透气了,如果你们要继续讨论,请自便。”
他不容辩驳地说完,率先出了会议厅。
斯通元帅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阿尔弗雷德稍稍有些疑惑。
他总觉得,斯通元帅今天对他的态度有些不太对劲。
诚然,大元帅依旧是站在他这边的,在会议上对他多有支持,但是……不知道怎么,阿尔弗雷德就是有一种感觉,大元帅似乎对他有些微妙的冷淡。
他原以为,按照斯通元帅的为人,他应当在这个极为适当的时候表现得再更积极一些,以此巩固他的功劳。
大元帅在过去的几周中出了多少力,起了怎样关键的作用,阿尔弗雷德是一清二楚的,这情况比两年多前凶险太多,即使对于大元帅来说,也是一场危险的豪赌,而他压上了全部的赌注。
为什么赌赢之后,反而没有趁胜追击呢?
转动着这些念头,阿尔弗雷德坐在花园长椅上,他温和道:“坐吧,元帅。”
“是,陛下。”
斯通元帅在同一个长椅上坐下了,和皇帝保持着一个得体的距离。
“您不打算问些什么吗?”阿尔弗雷德问。
他刚刚可是当场宣布了婚讯,和斯通元帅唯一的亲外甥。
斯通元帅颔首道:“大祭司阁下已经向我详尽解释过这个计划。”
阿尔弗雷德顿了一下,什么计划?
修曾经简短地提过一句,他说服了大元帅,得到了斯通家的支持,但他还没来得及详细告诉阿尔弗雷德是怎么说服的——毕竟要说的事情太多了,这一件并不是那么重要。
“嗯,那就更好了。”阿尔弗雷德点点头,“他说到哪一步了?”
“婚后你们会昭告天下,那个孩子是应神谕而生,象征古老的圣三角在新的纪元再次合而为一,护佑帝国。”
圣三角,这个称呼现在已经没人提了。那是大一统人类帝国刚刚建立时,康布斯特、斯通、白氏三个家族的并称。后来,康布斯特中的皇室成员舍弃姓氏,寓意以国为家,只有旁支还保留着姓氏;斯通家激流勇退,一度退出权力中心,以避开皇室的猜忌;白氏高居圣白塔顶,成为空有声誉的精神象征。
不过,阿尔弗雷德现在可没有心思感叹历史,他要说的话一下子噎在了喉咙里,终于明白了斯通元帅那微妙的冷淡是因何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