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之后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大声道：“晏丞真的只是利用你啊！”
　　“嗯？”池希烨想了想，点了一下头：“确实是利用，只不过这个利用和你想象中的利用有点不一样。”
　　文玉泽问：“那是什么利用？”
　　池希烨勾起一边嘴角，眉眼上扬，神采奕奕的同时嘲讽意味也十分强烈：“他拿我当我哥的替身。”
　　文玉泽认识池希烨是在池希泽去世之后，他没见过池希泽，只从池希烨的口中了解过一点点，听见池希烨的话后愣了半晌，不可置信地开口道：“怎么会有人做出这种事情……”
　　“对啊，我也想问，怎么会有人做出这种事情。”池希烨的眼里全是冷意，“但偏偏就是有人这么干。”
　　文玉泽小小声地问：“那他到底喜欢谁啊？”
　　池希烨看着文玉泽，轻声问：“如果你喜欢的人不在了，你会找一个跟他长得一样的人当替身，把爱意转到那个人身上去吗？”
　　“当然不会啊！”文玉泽连想都没有想，立刻回答：“他就是他，怎么可能长得一样就能顶替掉啊，这对谁都不公平啊。”
　　“是啊……何止是不公平，是一连恶心两个人吧。”池希烨冷声道：“所以晏丞谁都不喜欢。能做出这种事情来，证明他只喜欢他自己，还有想象里不存在的人。”
　　文玉泽抓着池希烨的手，安抚道：“那离婚也没什么，就应该离！”
　　池希烨掐了一把文玉泽的脸，“嗯，我心里有数。”
　　文玉泽向来是十分信任池希烨的，即使池希烨是一个Omega，却依旧像一座不可翻越的高山，坚定又强大。
　　他刚准备放下心来，眼角扫过池希烨脖子上黑色的颈环，顿时一个激灵：“等等！你……”
　　文玉泽的心脏都开始颤抖了，果然多强大的人都会被盲目的爱情蒙蔽住双眼，就因为晏丞喜欢Alpha，池希烨就要去做手术割腺体了吗？
　　明明都决定离婚了，却还是因为放不下，做到这种份上……
　　池希烨见文玉泽吞吞吐吐，表情挣扎，十分难过地看着他，有点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
　　文玉泽把池希烨的手抓得死紧，犹豫了很久后才小心翼翼地问：“为了晏丞割腺体……值得吗？”
　　“哈？”池希烨皱起眉头：“你在说什……”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截住话头，转头深深地凝视着文玉泽，开口问道：“你也以为我是为了晏丞吗？”
　　文玉泽被问得一愣，“不然呢？”
　　“没，没什么。”池希烨垂下眼睛，纤长的眼睫毛掩住了眼里一闪而过的精光：“我就是为了他，才决定做这个手术的。”
　　文玉泽非常不赞同池希烨的这个决定，“烨烨，割腺体的手术只有黑诊所在做，失败率很高，很危险的……”
　　“没关系。”池希烨拍了拍文玉泽的手，云淡风轻道：“失败了不就是个死吗，你认识我这么久，见我怕过吗？”
　　文玉泽看着池希烨这个样子，一下子难受起来，鼻子又酸又辣：“我知道你不怕，但是、但是……”他伸手抱住池希烨，带着哭腔说：“但是我怕啊！”
　　“乖，不要怕。”池希烨摸了摸文玉泽的头，感觉自己的肩膀上有温热的湿意蔓延，叹了口气：“我答应你，我会努力活下来的，好吗？”
　　文玉泽不愿意抬头，声音沉在衣服里，很闷：“你努力有什么用啊！”
　　“当然有用啊。”池希烨说：“求生意志很重要的，答应你了我就不会食言。”
　　文玉泽过了很久后才抬头，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那你答应我了。”
　　“嗯，我答应你了。”池希烨抽了两张纸巾帮文玉泽把眼泪擦干净了，话锋一转：“但你也要帮我做几件事。”
　　“好。”文玉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什么事啊？”
　　池希烨笑了笑，眼神锐利：“手术之后，你要帮我给晏丞送一份礼物。”
　　暖气定时到了，扇叶自动合上。
　　可乐的气泡咕噜噜往上冒，破了之后成了细碎的水珠黏在杯壁上。
　　太阳沉沉落下，夜色升起。
　　池希烨一字一句地说：“我要给他送一份终生难忘的礼物，当作报答。”


第37章
　　池希烨不认床，再加上文玉泽家他来过太多次，就跟自己半个家似的，晚上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好像白天的事情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更不会导致他失眠。
　　然而半夜，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喘着气从梦中挣扎着惊醒，眼睛猛然张大，眼底全是迷茫和荒唐。
　　他死死地盯着黑暗里的天花板，梦里乞求的话语消散在寂静的空中。
　　池希烨的胸膛不断起伏，过了许久才消停下来，趋于平缓。
　　他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没有去管额头上挂满的冷汗，水珠顺着眼尾滑下，在枕头上洇开一片温热的痕迹。
　　他在现实里再如何强撑或坚强，等入了梦，梦境却没办法欺骗自己。
　　梦里的晏丞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看着他笑，眼睛里的温柔爱意如同水一般，将他缓缓包裹其中。
　　晏丞亲昵地亲吻他的嘴唇，低声喊他：“小池。”
　　拇指抚过他的眉心，顺着眉毛的弧度揉开，落点定在他的右眼眼尾。
　　“小池。”晏丞说：“你的红痣真好看。”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刚刚还温和的水突然成了惊涛骇浪，将他卷进风浪中央，他几近窒息，在风浪里狼狈翻滚，最后不得不伸出手向晏丞求救。
　　晏丞就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他所有狼狈的样子，话语像淬了毒的刀锋，在晏丞的眼神下反射出冰冷的光，将池希烨划得遍体鳞伤。
　　晏丞说：“我认错人了，你不是他。”
　　风浪骤起，将池希烨扑头盖过，他沉入了海底。
　　没有人能救他。
　　池希烨一直知道这个道理，他只能自救，于是自己挣扎着清醒过来了。
　　平心而论，这半年多来晏丞对他可以说是好到极点，池希烨曾经还思考过，或许这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得到晏丞这样耐心且温和的对待了。
　　但真相一旦被揭开，过往的好都成了假象，反而更让人难以接受，疼得厉害。
　　晏丞从来就没有对他好过，只是在对另一个人好，而池希烨这个人，恐怕从来没有在晏丞的眼里出现过。
　　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配拥有，所以晏丞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在亲昵地喊他：小池。
　　他在晏丞心里，是一个被抹杀了自我意识的存在。
　　他无意识地摸上自己的无名指，指环还套在手指上，他忘记拿下来了。
　　池希烨将戒指缓缓脱下来，指腹在内环摩擦而过。
　　在黑暗中，他看不清戒指的样子，却知道内环刻着什么。
　　CHI。
　　不是他的池，是池希泽的池。
　　池希烨将戒指收拢在掌心，力道渐渐收紧，坚硬的指环膈着他的手掌，他从混沌的梦里清醒了。
　　且一旦清醒，就不会再沉溺下去。
　　池希烨悄悄下床，生怕吵醒隔壁房间正熟睡的文玉泽，摸黑小心翼翼地走到厨房，借着窗外的月光拿杯子倒水喝。
　　晏丞一直觉得他娇纵，连白开水都不乐意喝，却不知道他在池家时一口饮料都没有喝过。
　　他在晏丞面前展露自己的喜好，不过是因为喜欢，不过是因为毫无防备。
　　水壶里的开水早就凉透，在寒夜里变得冰凉。
　　池希烨却没有在意，拿着杯子将里头的水一口饮得干净。冰冷的水顺着喉咙滑向食道，又蔓延向四肢。
　　刚刚让人显得脆弱的思绪已经被池希烨完全压了下去，他将杯子放到料理台上，发出一声轻响，下一秒，厨房的灯被人按亮了。
　　池希烨被突如其来的亮光照得微微眯起了眼睛，适应过来后发现是文玉泽披着毛绒外套站在开关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