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鸟南寄
牟先智从车上下来,戴上了一只黑帽子,对敞门的看守说:“该上点油了。”
看守弯腰颔首地 “哎” 了一声,就听到工厂厂房里接连传来几声枪响。牟先智默默地数着次数,结束之后皱眉道:“这是抓到人了?”
看守被吓缩起的脖子还没弹出来,也不敢多言,道:“今天老板带来了几个人,其余的我不知道。”
问他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牟先智正要迈开步子,就在此时,枪声响起的工房大门拉开。一个高大的男人正叼着一根烟,一边穿着深棕色大衣,一边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个跟从紧随其后,牟先智想看一下里面的景象,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鲜红和几个清扫的人,门就被迅速关上了。
男人穿上了最后一只袖子,理了一下领口,含着烟对旁人弹了个响舌,说:“带火了吗。”
跟从闻言去摸口袋,牟先智立马过去 “补上”,摆出一张笑脸来,道:“徐总,忙完了。”
徐致远掀了一眼牟先智,神色淡漠地看着他手里捂着的火光芒跳动,道:“别,您这么叫我是要掉辈分的。”
牟先智道:“也差不了多少…… 那我还是叫您小少爷?”
徐致远也不废话:“你来干什么。”
“两日之后冬先生会与淮市慈善会在小教堂举办晚会,还邀请了昆剧名家义演,希望您和令夫人可以到场。”
烟被徐致远含在嘴边,慢慢烧着,四年让他的个子长了不少,大多数时候需要睨着看人。他没说答不答应,只说:“这种事什么时候不可以说?你非用得着来这里找我。”
“嗨,这不是…… 孟老爷说您外出办事,两三天没回家了,我也是怕传达不到位,谁知道没赶上时候,少爷别怪罪。” 见徐致远扭头要上专车了,连忙喊道:“哎,少爷,孟老爷让我给您带话,叫你今天去见他。”
徐致远一撇手,道:“行了,我知道了,你走吧。”
牟先智又忍不住紧闭的厂房门看了一眼,鞠躬应了一声,回自个儿车上了。
徐致远把嘴里咬着的一丝未抽的烟吐掉,踩灭,淡然说道:“晦气。”
问跟从要了火,换上了根新的。
……
徐致远回了家——不过不是徐府,而是孟彻在淮市的新府邸。
仆人迎上来接了他的大衣——七月份的暑气刚刚冒头,有太阳的日子会十分闷热,上午还是个晴天,所以徐致远身上就只穿了一件薄衬衫,哪知道下午就天变脸。
他的背后被水渍和汗渍沾湿了一小片,隐隐可以看到一条痕迹从背肌一直爬到脖子根,在衣领处露出一节来。徐致远说:“爹呢。”
仆人答道:“在房间等您呢。”
“你告诉他我回来了,先去洗澡。”
徐致远去房间把衬衫脱了下来,肩胛骨上陈着的那道狰狞的疤就一览无余地显出来了。
——这伤痕出自徐镇平之手,在四年前徐致远劫狱之后。
俞尧在外已经 “死” 了,劫狱这件事只有利益相关的少数人知道。而那时的孟彻正好来了淮市,徐致远劫狱救同袍会 “罪人” 的行为简直就是拉扯着徐家往枪口上撞。徐致远本应按联合政府的法律以叛徒罪处刑,连带着徐家一起被调查、处置,却由于怒其不争的徐镇平当着孟彻与冬建树的面差点将儿子 “打死” 而暂缓了下来。徐致远在床上待了几个月,而孟彻看在曾经同僚的份上主动提出要助徐家将这件事摆平。
但他对徐镇平的怀疑并没有消除,所以他帮忙的前提条件是徐致远要入赘孟家,往后徐致远要在他手下办事,试探徐镇平敢不敢将儿子作为保证的筹码…… 再说,他最终也要将家业托给未来的女婿,孟彻大概通过徐致远的劫狱在他身上看到了他青睐的品质,于是将他当成了块可塑之才培养着,徐致远两年前刚从既明毕业,就被他提升成了联合政府的职员,又接手了孟家的部分酒饮产业,做了总经理。
事实证明孟彻也没看走眼,青年人二十出头就相当有他的父亲当初的影子,有勇有谋,敢为敢断,不负重托地将 “徐总” 做得有模有样的。
沐浴完毕的徐致远擦干了头发,换了一身居家的服装,敲响了孟彻的房门。孟彻看到进门的是他,说道:“事情办妥了吗。”
徐致远的拇指在食指关节处摩挲了一圈,说:“四个同袍会社员,杀了三个。”
“怎么还留了一个。”
“他说他知道一些情报,会全部告诉我们。”
“行吧,我以为你留了点心思呢,” 孟彻意有所指地笑道,“听说你最近在北城找人?是找谁啊。”
徐致远沉默。孟彻从不会像徐镇平一样跟他发怒,他在别人眼里甚至是和蔼可亲的。但是他在孟彻面前却会打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种畏惧,这种畏惧和在父亲面前的感觉截然相反——徐镇平像是一只不容冒犯的、威严的盾。而孟彻却是一把涂了暗毒、出了一半鞘的剑刃。
比起隐瞒,在孟彻面前大方承认要聪明得多。徐致远说:“找我小叔。”
“哦,” 孟彻神色并无波澜,一副尽在意料之中的模样,说,“致远啊,你最好把心安分下来,他已经和你们徐家脱离关系了,你再去招惹,岂不是又要将你们家往风口浪尖里推吗。”
“我明白,” 徐致远不动声色,说道,“我只想知道他的安危而已,没想别的。”
“你懂事我知道…… 对了,” 孟彻说着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了本书递给徐致远,笑道,“之前你让下人给你买的书,听说找了好几条街都没找到,我这里正好有本老早收藏的。”
徐致远看着那老旧的封皮,静了一会儿。
他要自己的仆人买书是两个月前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他也并没有声张过,此时孟彻却忽然在 “劝诫” 之后提起这件事,颇有警醒的意味——暗暗地告诉徐致远,他整个人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的。
“谢谢爹。” 徐致远徐致远接过书,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去休息了。”
“冬建树的邀请你知道了吗。”
“牟先智去跟我说了。”
“后天你抽出空来,和阿妙一起去,也算替孟家出面。”
徐致远皱眉。当年徐致远遵从父命和被抓回来的孟妙常结了婚,而由于孟妙常情绪不稳定,婚礼对外声称 “戒奢从简”,并没有轰轰烈烈的仪式,“夫妻” 两人也很少共同出面。孟彻也知道自己的女儿心思不在徐致远身上,四年以来没有逼过两个人一定要恩恩爱爱,他和孟妙常也心照不宣地尽量避免共处一室。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孟彻提出这样的要求。
“如果阿妙不同意,你们就共同商量解决分歧,这次出席不可以因为你们的私人情绪耽误了。” 孟彻看着徐致远为难的神色,手指敲了敲桌子,说道,“夫妻之间总要磨合。”
徐致远只好说:“行。” 他接过书来,和孟彻道了谢。
……
徐致远闭着眼也知道孟妙常的人在哪儿。
徐致远踏进大剧院的时候,偌大的场子只有孟妙常一个观众,她在中间的座位上闭目养神,耳畔昆腔细腻婉转,这《玉簪记》是她固定要听的——听得徐致远都要熟了。
这才刚刚开场。仆人见徐致远来,绕到孟妙常前面,说道:“小姐,徐少爷来了。”
孟妙常非但没回应,正巧台上演到初遇一幕,她也跟着慢慢地哼了起来,唱得正是:“谁家夜月琴三弄,细数离情曲未终,朱弦声杳恨溶溶”。
徐致远让仆人退走,后者也知道避嫌,便出门口等着了。他隔了一个座位到她身旁坐下,说道:“后天有个晚会,你爹说我们需要一起参加。”
孟妙常没回他,直到台上戏子唱罢,才说道:“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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