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南夜雨
“如果我能比光更快呢?”
“嗯——时间就会倒流。”
“真的吗?”
“你可以看到灭掉的太阳再亮起来,可以看到人类消失,小行星撞地球,恐龙到处走来走去,接着大家全都跑到海里,变成一个个有机小分子,最后四象变两仪,两仪变太极,biu,整个宇宙都没了。”
刘怡瑶被严琅的表述逗得嘎嘎嘎地笑起来。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看到你小时候?你小时候长什么样?”
“我小时候……”
刘怡瑶想如果他能再快一点,快过光,是不是就可以回到他们初见的那一天,他们会在某个转角相见,那时候刘怡瑶就会告诉他: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好看了,可惜你一直没有什么表情,我还以为你很讨厌我。
雨一刻也不停地下着。
刘怡瑶没有快过光,不能见到两个月前的严琅,但像宇宙一样无穷无尽的夏天还是结束了。
作话:
*“光锥之内就是命运”是三体原文。
第38章 晚安01
“我已经错过你一次了,我想……我是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能不能……”
“能啊。你先把这话告诉你爸妈,告诉他们你要和一个男的谈恋爱,想和他白头到老。他们如果同意了,你再来找我。否则的话,我们还是别见面了。”
严琅和刘怡瑶玩过一次斗地主,严琅不怎么会玩,一开始就打了王炸。刘怡瑶说,没有这样的,没有人一开始就会打王炸。刘怡瑶面对27岁的严琅也有差不多的想法:没有这样的,没有哪个同性恋没开始谈恋爱就会告诉家里人的,所以严琅应该……
严琅:“好。”
刘怡瑶拿炸鸡的手顿住了。
灰黑色的厚重云层里不断传来咕隆咕隆的雷声,远处闪电霹雳伸出千奇百怪的枝桠。而严琅跪坐在刘怡瑶面前,神色淡淡地吐露出一个“好”字,仿佛在回答“这炸鸡挺好吃的,你也尝一块”似的。
刘怡瑶有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严琅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轻描淡写地说:“我爸已经知道了,我现在只要告诉我妈妈就行,那样就可以了吗?”
“他们、他们……”刘怡瑶嗫喏了半天也说不出个花。他放弃了,他认输。
刘怡瑶:“我不是认真的,你别去了。”
“为什么?我要和你在一起,我妈妈迟早要知道的。”
“因为我没有要和你在一起。”
严琅思考了一下,接受良好:“我可以先追你,你不用马上答应。”
“不是这样的!”
刘怡瑶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严琅在想什么:“我们12年没有见过了,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们没必要玩什么重续旧缘的游戏……”
严琅打断他:“这不是游戏,我是认真的,我们可以试一试,或者先从好朋友做起。”
事件仿佛在重演,很多年前,严琅也那样告诉刘怡瑶:不试的话也没有关系,我们还可以做朋友,我肯定会是一个好朋友。
那个时候的刘怡瑶稚嫩无措,只会说“好吧好吧”,然后稀里糊涂地被严琅带回家,听他讲了一路小机器人和老机器人。
雨下大了,雷声混着闪电噼啪的声音。严琅看着刘怡瑶问:“想好了吗?”
刘怡瑶并没有比15岁的自己勇敢,他只是沉默。
电话铃突兀地响起来,刘怡瑶接了。话筒那边传来一个女声,严琅听得不真切,但他判断那应该不是普通话。
他们只聊了不到半分钟,刘怡瑶就把电话放下了。他看着没有什么表情,说不清是什么情绪,说:“我爷爷没了。”
严琅开车送刘怡瑶去了机场。
刘怡瑶的爷爷今年已经90岁了,平时身体很硬朗,还会自己下田种点吃的。今天奶奶做了早饭,去叫爷爷,爷爷没反应,奶奶还以为爷爷想要多睡一会儿,就出门买菜了,再回来一看,被窝都已经凉了。
严琅:“这是喜丧,你不要太难过。”
刘怡瑶看着前方,雨刷器不停地动着,把雨水拨到一旁去,从玻璃两边汇聚成束滑落下去。
刘怡瑶没有回答。过了好久,他开口说话,声音很是平静:“你经历过亲人去世吗?好奇怪,我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下换到严琅沉默了。
刘怡瑶马上开始找补:“我随便问问的,不想说也没事。”
“我爸爸去世了。”
刘怡瑶猛地转头去看严琅:“严教授?怎么会?他不是才……”
“车祸,抢救了三天没有救过来。我爷爷听到消息一口气没上来,也送去急救了,最后落了一个偏瘫……反正那段时间就过得挺乱的。”
从三楼跳下去,严敏行断了几根骨头尚可救治,而接下来的车祸造成的内脏大出血毫不留情地带走了他的性命。
“是……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严琅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高中。”
刘怡瑶说:“抱歉”。
“没事,已经过去了。”严琅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刘怡瑶:“和公司请假了吗?多陪陪你爸爸,他肯定不好受。”
“请过了,到了那边再说吧,我和我爸……一年也说不上几句话。”
驶离积雨云所在的位置,雨忽然就消失了,天上甚至出现了夕阳。
刘怡瑶忽然想剖白自己:“我一开始没有打算给你写信。你走了之后,我家很快也搬了。新学校大家都很努力,家底也好,我和他们一比就是乡下来的。刚开始,我没有交到新朋友,周末就给张猛和温大成打电话聊天……但其实我们以前在一块也都只是玩,瞎玩。你知道温大成是挺逗的,可他也是真的挺傻的,我们聊不到一块去。
“差不多过了一个学期,我和张猛他们也就不怎么联系了。我就想给你写信,和你讲讲我看的书和电影,你那么聪明,一定会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你家具体的地址,只好给你的学校寄,刚寄出去一封,就开始写第二封,和写日记似的。语文老师都夸我那段时间周记写得好。
“写了好多封之后,你还是没有回,我就想,可能你也不是很想理我吧,温州那种小城市里发生的故事肯定没有北京的精彩。”
“刘怡瑶……”
刘怡瑶打断他,说话和连珠炮似的,好像生怕事情讲不完:“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愧疚或者难过什么的,收不到信我是挺伤心的,可是又不能怪你。况且我也不是全无收获,高考的时候我语文考得挺好的。”
车厢里静了一会儿,严琅问:“你是不是没有把这些话说给其他人听过?”
刘怡瑶愣了一下,忽然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他捂着脸说“对不起”,他说:“我没有其他人可以讲。”
严琅任由他哭了一会儿,然后告诉他遮光板那有纸巾。
刘怡瑶扯了几张纸擦掉了自己的眼泪鼻涕,弄完,往后靠到椅背上,很是懊恼地说:“好丢人啊。”
“现在是不是感觉好一点了?”
刘怡瑶把手臂横在眼睛上,只露出下半张脸,说话还有点鼻音,但心情已经好转,甚至还能调笑一句:“好多了,刚才可真儿憋儿死我了。”
严琅忍不住笑:“你的儿化音真的很奇怪。”
刘怡瑶:“挑仨拣四,小心我丫糊你一板儿砖。”
严琅觉得刘怡瑶也并没有变,身上总有些荒腔走板的味道。
下车前,严琅抓着刘怡瑶的背包带子不让他走,盯着他问:“我们是朋友对吗?你回北京的时候给我发消息,我来接你。”
夏夜的虫鸣在耳畔回响,15岁的严琅和27岁的严琅重叠又分开。
严琅的眼里倒影着刘怡瑶的身影,刘怡瑶低头说:“好吧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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