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危受命
贺见真问:“那要被问起为什么是我怎么办?”
“这是公司董事会投票通过的决定,程序合规,没人能说什么。”
“他们现在恐怕连我在哪儿上幼儿园都恨不得扒出来吧。”
“如果接下来侵犯到您的个人隐私了,我们可以挑个合适的媒体,直接起诉。”
“不需要要求他们撤消息吗?”
“这就要看您的媒体预算有多少了。我向您保证,我现在说的这个方法,是最省钱的。”
天青的公关媒体预算一直不高。这是公司在品牌建设和公关方面一个非常明显的短板,但也是公司性质决定的。
天青是传统实业企业,作为一家老牌航空科技企业,长期对标的客户是专业客户和特殊客户,从没有讨好老百姓的机会。这就决定了他们在品牌公关方面的预算不会太高,因为即使公司投放大把的钱出去做营销广告,老百姓也不可能买得起飞机。
在预算有限的情况下,一旦出现公关事故,天青就会很吃力。公关是需要钱的,而且需要花大钱。怎么能够在省钱的情况下把品牌公关工作做好,不仅考验品牌部经理的专业能力,还考验企业负责人的胸襟。
品牌部经理一直不受重用,并非领导不信任她的专业能力,而是在这种关系到领导个人形象的事情上,并不是所有的领导都有这个气度交给专业人士去冒险。贺见真这次也是要将自己的个人名誉交到品牌部手里。
陈希仍然不赞同:“贺总,从前我们也没有这样处理过。我认为是不妥的。我们是高科技集团,您是集团公司的最高负责人,您没必要向外人解释什么。”
品牌部经理要开口辩论,被贺见真一个眼神压了下去。
办公室气氛有点僵硬。贺见真扫了一圈在场的人,又把目光重新放在电视屏幕上。他的个人头像正摆在画幅左侧,那是一张他的官方工作照,估计是作者从他的公开简历上面扒下来的。
“准备新闻发布会,我会公开说话。”贺见真做了决定:“讲话稿品牌部来写,不用太长,该说的说清楚就行了,控制好到场媒体和答疑环节。”
品牌部经理眼睛都亮了:“好的,没问题!”
陈希还要说:“贺总......”
贺见真语气不硬,态度却不容置喙:“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陈希,既然我做了个总经理,从今天开始,就得按我的方式来做事。”
第6章 老子不干了!
陈希被压,觉得他气场有点不同。
反应过来他立刻道歉:“对不起贺总,没有控制好媒体是我的失职。”
贺见真其实没有责怪他的意思。陈希观念老旧,代表的是天青封闭保守的企业文化。这是整个公司环境造成的,现在追究没有意义,只能即刻开始改变。
打发了品牌部,贺见真只留下陈希和办公室主任韦宁私谈——
“消息是从公司内部传出去的,我要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干的好事。”
陈希立刻表态:“我来查吧。”他分析:“主要是透露了董事长的一些私人信息和您上任的消息。因为内部邮件每个员工都能收到,所以上任的消息任何人都可能透露出去。但董事长的私人信息就不一定,必然是和领导关系非常亲近的人才能知道。”
韦宁看向贺见真:“我可以用我的人格保证,消息绝对不是从我这里漏出去的。”
总经理办公室是直接服务总经理和董事长的,日常工作就是处理两位大领导的行程、文件、来访接待……所以出事了办公室很难摆脱嫌疑。韦宁说得坦荡有力,是以十几年办公室主任的尊严在说话。
贺见真相信她:“宁姐,咱们关起门来都是自己人。我是想让你来帮忙,没有别的意思。”
韦宁拨了拨头发,两鬓能见到几根白丝。再过两年她就是能退休的年纪,服务过两任最高领导,经历无数次高层变动,但她这个办公室主任铁打不动,屹立不倒。人前,董事长梁崇正对这位主任都是很尊敬的,从来都说只有韦主任能明白我的意思。
“我个人认为,这是公司高层漏出去的消息。”她一针见血:“这个新闻里所谓的‘知情者’开口就说飞机是董事长的私人飞机,说明他认识这架飞机。他见过,说不定还坐过。这就很重要,知道董事长行程的人很多,但认识这架私人飞机的只有贴身秘书、接待员、公司高层或者董事长的家属。
秘书和接待员都在飞机上,那肯定不是这些人。董事长的家里人是今天早上我亲自打电话过去沟通的,我跟林大姐(董事长夫人)说过不要接受媒体的任何采访。她很理解,而且泄密对梁家没有好处。所以,我推测是公司高层走漏了消息。”
贺见真思忖:“有没有可能是吴太太?”
他想起了昨晚把他刮伤的情绪激动的女人,她去过水库现场,对公司的处理又很不满意。如果为了逼迫公司给她一个满意的处理,很有可能去向媒体诉苦。
韦宁长期服务领导,也熟悉领导的家人:“素文姐虽然比较容易激动,但她是对公司的处理方式有意见,不是对贺总您个人有意见。我看这个‘知情者’对您个人比较有意见。”
报道最后一直在说贺见真上任的事情,明显对聘任是持质疑态度的。
“说真的,对方这一招挺聪明的,既把矛盾引到您的头上来,但说出来的又全是关于董事长的私人信息,没有您太多信息。即使要告他侵犯隐私,也要董事长告他才行。现在董事长肯定是没办法告他了。贺总您上任已经是公司人人都已经知道的,又不是商业机密,又不算个人隐私,说出去没人能拿他怎么办。”韦宁脸色也有点沉重。
贺见真问:“宁姐,你心里有没有个人选?”
韦宁谨慎地看他,又看看陈希。气氛显得有点紧张。她低头在笔记本上写了三个名字——
“七位副总加一位首席科学家宋博士,这八个人就是公司的全部高管。其中只有这三位是坐过董事长的私人飞机的。我就只知道这么多了,其他的我真的很难说。”
那三个名字,打头第一个就是唐礼涛。
贺见真胸腔一紧。果然就听陈希说:“唐礼涛是不是和董事长走得最近?”
“他不可能。”贺见真厉声阻止,突然拔高音调吓了韦宁和陈希一跳。
“为什么不可能?”陈希还问。
贺见真像看傻子一样看陈希,他算是明白了,这位董秘嘴巴比脑子快已经是顽疾。
“他昨晚一直跟我在一起,今早又跟我们去了水库,我们俩亲眼看着他到开标现场的。标室要收手机,不能对外联系,他哪里来的时间向媒体爆料?”贺见真解释。
陈希一拍脑袋:“也对。”但他反应过来:“您昨晚为什么和他在一起?”
贺见真脸上微热,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吴总刚出事,我就在他的办公室里休息,太不尊重了,唐总又刚好在,就借了他休息室睡了一会儿。”
这个理由没有破绽,两个人都能接受。贺见真赶紧把注意力引向另外两个名字:“陈希,你查查另外这两位吧。发布会在晚上,不要到时候再出什么纰漏。”
品牌部最终决定把发布会放在当晚的一场投资者交流会上,只邀请了三家专业媒体,其余都是投资机构和个体投资者。会议现场简单严肃,流程一共二十五分钟,贺见真只做十分钟发言,加上十五分钟问答,半个小时内就能结束。
贺见真提前一个小时就到现场了。韦宁给他脸上打了点粉,遮掉了额头上的伤口,又抹上润唇膏。西装是纯黑三件式,足够庄重。他们甚至提前对好机位,摄像头的镜片上有一个反着虹光的仿佛向内无限延伸的世界,贺见真站在世界的入口,只是往深处看一眼,世界就向着他轰隆地奔驰过来。
这是第一次,他走到台前来。
以前他都是做幕后。行政工作就是典型的幕后,被公司里的人戏称是总管大太监的活儿。杂七杂八零零碎碎,都是做好了是本分、做不好就要挨打的小事儿。他也习惯了躲在后面,日复一日当好一只黄牛慢慢犁他那一亩三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