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那一隅的我们
不让提就不提。
文乐笑意更深。他站起身,打开冷冻室拿出一袋肉。
“不是说想吃肉么,中午做土豆炖牛腩吧。”
吃完早饭,两个人各自开电脑工作,卢景航处理完邮件,又接打了几个电话。
“公司技术周一上午就过去,我应该周一下午到您那……对,去年的这批泵还在保质期,技术过去检查一下,如果是泵出的问题我们会给您换新的……
对,也有可能是连接件的问题,这个得排查一下才能下结论……嗯您放心,肯定给您妥善解决……没问题刘总,好,好,行,那周一见。”
“喂,哎何勇,不好意思啊礼拜天给你打电话,你去苏州的票买好了是吧,你明天早一点去公司,从库里拿三个泵带过去,如果是泵的问题直接给他们换上,对,他们要的急……
连接件也带,尽量周一一天把这事解决好,嗯行,我上午先去一趟镇江,下午过去苏州,好,那就这样,嗯拜拜。”
“好忙。”文乐回头,看卢景航挂了电话,手指还在手机上快速按着,可能是在发微信。
“是啊,哎,一堆事儿。”工作时的卢景航显得沉稳干练了许多,嘴唇紧抿,眉头微蹙,平时那地主家的傻儿子样儿几乎看不到了,倒是更符合他快三十的年纪。
文乐也不多打扰他,站起身去厨房,把牛肉用高压锅炖上,淘了米,蒸上米饭,回来继续坐在电脑前画画。
过了一会儿,牛肉香味从厨房飘了出来,卢景航工作告一段落,吸吸鼻子,合上电脑,伸了伸懒腰,又向文乐这边张望。
“大森林。”文乐正画着,卢景航走到他背后说。
周五时这副画还是半成品,隔了一天再看,已经基本完成了。
画上是一片蓝绿色北欧式的冷杉林,飘着淡淡的雾气,宁静幽深。
一个小小的孩子迷茫地坐在树下,脸上还挂着眼泪,有小兔子从树后探出头来,正在悄悄地望向这个小孩。
“嗯,迷路森林。”文乐说。
“这是上次说的那个儿童绘本?”
“对。”
“看着像给小孩画的。”卢景航撑着文乐的椅子背,看文乐一笔一笔调整细节。
“嗯,这张是跨页,画了两天多才画好。”文乐一边画一边给卢景航讲,“这个故事是说一个小孩在森林里迷路了,小动物们帮他找到了家。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特别精致,文大艺术家。”卢景航夸道。
“谢谢啊。”
虽然文乐知道卢景航是一贯嘴甜,但被夸了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希望出版社那边喜欢,之后能多给我点工作。”
“没问题,画得这么好他们还能不满意。”
卢景航仔细看着文乐的画。
“反正我觉得特好。”
“真捧场。”文乐笑,放下笔按了保存,起身道,“该做饭了,我去洗菜。”
“我帮你。”卢景航跟在文乐后面进了厨房。
“刚看见你画森林想起来了,我一直觉得你家有一种什么草木的味,挺好闻的,你是养什么花了么?也没见着啊。”
“是香薰。”
文乐探身出厨房,给卢景航指了指。
“就是那边那个透明的瓶子,松木味的。”
“香薰?”
卢景航头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这是一个在糙汉的次元里不存在的东西。
他看向那个精致的小瓶子,瓶子晶晶亮亮的,瓶口还插着几支白色的干花。
“艺术家日子过得就是不一样。”
他又耸耸鼻子闻了闻,现在是闻不到香薰了,空气里满满的都是勾人馋虫的炖牛肉味。
“我挺喜欢这个松木香的。”
文乐把土豆洗了,拿削皮刀一下下削皮。
“以前上班累了一天,回去一开门,就算灯黑着,也会有自己喜欢的味道迎上来,就好像这个房子在对你说欢迎回家一样,感觉很放松,很有归属感。”
文乐的话说得虚乎乎比较感性,但卢景航这个糙汉竟然一瞬间也有了点共鸣。
这清新的草木香渗透在他和文乐的一分分相处中,在他每一次迈入这个房子时,这味道就会在他的心里弥漫起与文乐在一起时那种舒适的感觉,和一点点不由自主,难以言说的小愉悦。
气味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卢景航在水槽边不太熟练地洗着油菜,又想起刚才文乐说的「以前上班」。
“你以前是在广告公司做?”卢景航问,“大公司吗?”
“挺大的,深美,知道么?”
“深美?”卢景航手上一停,转头看文乐,很是惊讶,“跟车企Bense合作的那家?”
“你知道?”文乐也有点惊讶,“我以前就是在Bense组的。”
“世界太小了。”卢景航感叹道,“我和朋友合伙干之前就在Bense工作,跟广告部那些人挺熟,成天听他们念叨深美深美的,竟然就是你以前的公司。”
“世界太小了。”
文乐也笑,到卢景航这边水槽里将削好的土豆洗了洗,又放在案板上切块。
“挺好一公司,怎么不做了?”卢景航感叹完,又问道。
文乐低头笑笑,停了一秒才答:“做不下去了呗。”
卢景航闻言,目光在文乐脸上落了一瞬。
糙汉是糙汉,但他听话听音,听得还是很敏锐的。
——离职原因大概并不简单,而且文乐似乎不愿意多提。
“自己做也挺好的,自由,想干就干,想歇就歇。”
卢景航把泡在水里的油菜一片片搓,有意无意地带偏了话题。
“其实我这也是,要真想歇一礼拜不出差,也没有什么的,就像明天去给人处理售后,其实技术去了,我不去也没事,不过就是想把客户围好一点,关系处得密切一点罢了。”
他把洗过菜的水倒了,又过了一遍新水。
“现在这市场各家产品差不多,竞争也很激烈,甚至这些大车厂,产品差上一点,或者性价比没那么高,他们都不是太敏感,订单给谁不给谁,有时候就是看跟谁关系好。”
“怪不得你老得跟人喝酒应酬。”文乐说。
“是啊,我的工作大部分就是东跑西颠去跟人围人情去了。”卢景航把洗好的油菜控控水,放在料理台上。
文乐停下刀,上下打量了卢景航一番。
“好大一朵交际花。”文乐笑道。
卢景航也笑,刚才关于文乐工作的事就这么被抹了过去。
高压锅泄好了压力,锅盖一开,一阵喷香。
“行了,剩下的我来,你去歇着吧。”文乐把卢景航赶出厨房,开始炒起菜来。
周一一到,卢景航又继续当着他的交际花,文乐也继续当他的艺术家。
卢景航这边售后问题解决了,那边又去谈后续订单,这家终于签单了,那家供货又出纰漏,整天脚打后脑勺,忙得不亦乐乎。
而文乐没日没夜地画了半个月,也终于把绘本的画稿完成了。
其实故事是个简单的小故事,页数也并不多,但文乐为了之后能多接到这家出版社的工作,每一页都画得特别用心,画好之后先给卢景航看了,换来一连串夸赞。
“我觉得特好,真的,画得特别精细,颜色搭配得也舒服,就那种……特有艺术感,我也说不出来。”
卢景航坐在文乐的电脑椅上一页页翻。
“反正就是好,卢景航评委会给满分。”
文乐撑在他椅子后面笑:“那我把稿子发过去了?”
“发!”卢景航把座位让给文乐,“拿到稿酬请我吃饭啊。”
“没问题。” 12、哄
但文乐的稿酬并没有很快到手,卢景航出差一周回来,看到文乐在一张张修改这些画稿,又出差一周回来,文乐仍是在改,几张画稿已经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