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之期
“你走你的,不用管我。”
他嗯了一声,提着公文包往家的反方向走,一直走到陈觉再也不可能注意到自己,才停下脚步慢慢回头。
陈觉还在原地,后背倚着车门,也许还在想该往哪里去。可是曾经的家就在一步之遥,甚至抬起头,远远的就能够看见。那是他们朝夕相处、日夜相对的地方,陈觉就站在那里,短短几百米距离就是回不去。
不敢再多看一秒,宋珂取下眼镜匆匆向前,寒风中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很久。
那晚开始他变得有些不对劲,别人不知道,但他自己知道。睡到半夜他会恍惚听见有人敲门,砰砰砰,极其真切,可是真把门打开外面又什么也没有。在路上见到相似的车他会错认成陈觉的车牌号,真的追上去又会发现没有一位数字对得上。甚至就连工作的时候也是,好几次他都以为陈觉还在,直到发出去的邮件被退回,显示邮件地址无效时才会惊醒。
他知道自己病了,可他不想告诉任何人。
第12章 真想揉揉你的脸
为方便路远的员工买票回家,睿言的春节比国家法定要求多放一天,所以公司大年二十九就没人了。切断所有可以切断的电源后,程逸安提着行李和买好的年货问:“真不跟我回去?”
他知道宋珂家里已经没什么亲人,一个人过年难免孤单了些。宋珂却催促他赶紧出门:“我哪也不去,难得能清静几天,不用开会也不用接供应商的电话简直轻松得很。”
“那你自己给自己做点好吃的。”
“知道了……”
“千万记得啊!”
送走师兄,宋珂开车回家补眠,睡得不分白天黑夜。
“砰砰砰——”
“砰砰砰砰——”
第二天中午,急促的敲门声跟催命一样响起,可怜的大门被拍得直颤。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隔着门低气压地问:“谁啊。”
“查水表的!”
大年三十查什么水表。
拉开门一看,陈念裹得像个年画娃娃,喜气洋洋地双手叉腰:“懒惰的人是没有未来的,快起来快起来!”
他掐紧额,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小姐,大过年的可不可以放过我一天?”
“正因为大过年的才更要振作,一年之计在于除夕,今天过好了来年才会一顺百顺呢。”她振振有词,年轻姣好的面容带着促狭跟捉弄,挤进他家就开始毫不客气地翻查冰箱。
“哇!过期牛奶。”
“咦……烂掉的苹果。”
“嚯,发霉的饭团!”
总算让她逮到机会,翻完立刻义正言辞地说:“我就知道!这样子怎么能算过年嘛,快点穿衣服,今天就勉为其难让你当一天司机兼挑夫。”
那还真是谢谢了。
等他换好衣服出来,沙发上的大小姐还横挑鼻子竖挑眼:“哎呀色调太暗了,不符合节日的欢乐气氛。算了算了,一会儿咱们直接出去买吧。”
于是脚踩油门杀到购物广场,一条红围巾加一双红手套,硬是将他也打扮得热闹喜庆。下午四点大包小提地鸣金收兵,光是吃的就足足三大袋,更不要提还有对联和猫玩具等等,把他累得腰杆酸痛,大小姐却直呼过瘾。
回到陈家,又是一通忙活。贴福字对联窗花,挂灯笼彩带气球,里里外外全都焕然一新。忙完太阳已然落山,两人饿得前胸贴后背,谁都不愿从沙发上起身弄吃的。
“去。”他扒拉陈念,“给我煎块牛排吃,要七份熟的,煎得不好我立刻打道回府。”
害得陈念敢怒不敢言:“像你这样又懒又刁,以前我哥到底受了多少苦啊?”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快去快去。”
他微笑看着她苦不堪言的背影。
二十分钟后,煎得喷香扑鼻的菲力牛排端上了桌。吃西餐不可能不喝酒,陈念又不知从哪变出一瓶红酒,右手将瓶子敲得铛铛响:“事先说好,今晚咱俩不醉不归喔。”
“不喝了,我酒量不好。”
“管你酒量好不好,今晚必须舍命陪君子。”
宋珂淡笑着摇了摇头。
转眼间到了八点,热热闹闹的联欢晚会终于拉开帷幕,空荡荡的大别墅也因此显得没有那么寂寥。陈念吃得高兴,一下又一下地跟他碰杯:“你也喝呀,别光看着我喝。”
到后来他都得拦着她:“你少喝点。”
“哎呀过年嘛。”
过年是一切出格行为的理由,也是最好用的免罪金牌,这一点宋珂深有体会。
那么大一瓶红酒见底后,陈念醉意熏熏地窝进又宽又软的大沙发,没坐多久身体却开始往下滑,后来干脆拖着宋珂一起坐到地毯上。
“不用上班的日子好爽啊。”她惬意地喟叹,“自己做饭自己吃,吃完了就在客厅看电视,没人催你回邮件也没人骂你坐没坐相。我看哥哥不用回来了,他不回来我们俩反倒更自在。”
“我还以为你喜欢上班。”宋珂说。
她呵了一声:“谁会喜欢上班?我那是没办法,谁让我摊上那么个不在乎荣华富贵的哥哥呢。”又用肘杵杵他,“欸你知道吗?爸刚走的时候我哥死活不肯回铭途,几个叔叔伯伯背地里全都说他失心疯了哈哈哈……”
宋珂被她没骨头似的依偎着,沉默地不发一语。手中的遥控器有一搭无一搭地换着台,可换来换去都是那些无聊的歌舞表演,很难提起兴趣。
没想到刚换到某台,忽然引来陈念大叫:“停停!就看这个,这个男明星我最喜欢了。”
这个?
银幕中的男星长相出色,算是时下正吃香的小鲜肉类型,可是唱歌方面就有点不敢恭维。
他说:“你都什么欣赏水平。”
她白他一眼:“那你说谁唱得好听?”
他想了想:“你哥。”
“救命啊!”她大喊,“情人眼里出西施也要有个限度,他那个破锣嗓子也能叫好听?”
“没那么差吧。”
起码能算声情并茂。
见他正儿八经的样子,陈念又压抑不住调侃的心,凑过来笑嘻嘻地问:“他什么时候给你唱过歌啊?说来听听。”
宋珂笑了:“为什么要告诉你。”
“告诉我吧,告诉我吧告诉我吧,求你……”
宋珂被她缠得无力拒绝,可又一时想不起那么久的事了,只好对她说:“那你去给我剥个橙子,回来我再慢慢地告诉你。”
她噌一下站起来,三下五除二剥好一个,橙皮的甘香与酸涩顿时在空气中弥散开来。自己留下两牙,剩下的全都递给了他:“现在可以说了吧。”
今晚不听足八卦看来是不肯睡了。
宋珂掰下一瓣橙子,吃到口中并非想象中那么酸得倒牙,起码不像他跟陈觉的过去那么酸溜溜的。
那时他们处在漫长暧昧期的尾巴,还没有正式确定关系。像所有刚刚创业的年轻人一样,他们每天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只有春节假期才能喘一口气。
可是春节意味着两个人要暂时分开。
临别那天陈觉不知为什么很生气,也许是因为宋珂不肯告诉他家庭住址,也许是因为宋珂不同意每天晚上都视频聊天,只答应空闲时会给他打电话。
抵达大巴站他还在生闷气,宋珂也懒得理,提着行李就上了车。本以为他一定就走了,没想到几分钟后,又见到那个穿黑羽绒夹克的身影提着一兜子零食上来。
“给你。”
旁边的位子空着,陈觉径直坐下,零食袋哗啦扔到他脚边,之后就继续板着脸一声不吭。
宋珂塞着耳机装听不见,并且还把头默默地转向窗外,气得陈觉当场脸红脖子粗:“你是不是早就觉得我烦了,能回去过年开心坏了吧?!”
前后左右纷纷侧目,更让宋珂觉得丢脸。
“好!算我自作多情。”陈觉在旁边挫着后槽牙放狠话,“这段时间咱俩干脆别联系了,我也要去开心个够,谁有空等你那个破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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