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之期
“没影的事,”陈觉淡淡的,“别在这儿胡说八道。”
钟文亭上前唰一下抽掉他的烟,扔地上两脚踩灭:“让你说我胡说八道,让你说我胡说八道!”
周围的朋友看戏一样哄堂大笑,陈觉像是觉得丢人,双手盖到自己脸上:“祖宗我真是怕了你了……”
宋珂也笑,心里却像是被烧红的烙铁反复烙烫,五脏六腑通通疼得绞到一起。
他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痛苦逼得缩紧骨,正想找个借口尽快走掉,钟文亭却眼波一转,俯过身来很小声地对他说:“能不能把位置让给我啊?我跟陈觉是一起的。”
其实谁都看得出他们是一起的,不过他还是愿意强调一下。
于是宋珂起身,知趣地退到后排。转身之际听到陈觉说:“叫你不要胡闹听不懂话?他坐得好好的凭什么和你换。”
“我想跟你挨着嘛,再说是他让给我的,又不是我抢的。”钟文亭抗议完轻轻撒娇,“出来之前我刚洗过澡,你闻闻我身上好不好闻,你闻闻嘛。”
是啊,是我让给你的,不是你抢的。在余光瞥见陈觉有所行动的下一刻,宋珂狼狈地转开了头。
眼镜送来是两小时后的事,现场好多人都已经喝大了,满地东倒西歪的酒瓶子。
只有宋珂滴酒未沾。
戴好眼镜,他想要道声谢,结果里里外外都找不到陈觉。
算了。
“今晚多谢陈总,我先告辞了。”
编辑完这条短信,刚好走到花园出口。一侧眸,看见遮阳伞后两个人吻得难舍难分。
不用想也知道是在场唯一一对情侣。他们隐在黑暗里,所以吻得旁若无人,钟文亭整个挂在陈觉身上,陈觉一手扳着他的脸,一手托着他的臀。
眼镜来得真不是时候。
夜晚的街道拥挤缓慢,宋珂开着自己的二手广本,就像是坐在纸折的船里,被城市的河裹挟着随波逐流。
不想回家,家里有太多陈觉的痕迹,不想去公司,就连睿言两个字都是陈觉取的。
有的时候他觉得哪里都找不到陈觉,有的时候又觉得,天大地大,竟然找不到一处没有陈觉的地方。
到无人的路口,车靠边停下。
胸腔破了个大洞,里面空泛泛地只是疼,似乎再不停车人就要一命归西。想起没能叫出口的那两个字,他伏在车上,鬼使神差地叫了声“陈觉”。
车内寂静昏暗,两秒后某处却蓦地亮起,手机里传来一声熟悉的回应——
“我在。”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车子都没有移动。远远的开过来几辆车,车灯在挡风玻璃上一掠而过,照出方向盘上那个微颤的身影。
睿言是做智能应答程序的。两人刚刚在一起的那年公司事务繁多,天南地北地忙碌着连见面的时间都少。后来陈觉熬不住相思之苦,设计出一款独一无二的机器人程序。
某次做到中途,他大汗淋漓地将它介绍给宋珂。
“我录了好几天,你也不夸夸我。”口中咬紧锁骨,他用牙齿重重地挫,说话声也变得含混,“这么久不见想我么?后天我又得走了,这次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想我的时候就和它说话。”
宋珂被咬得闷哼一声,拒绝的话全堵在腹腔中,半小时后才随某样东西一起流出去。
可不管怎样,自此手机里便多了一款问答机器人。陈觉将它命名为“小兔子乖乖”,实在有够恶趣味。宋珂替它改了程序,就叫它“陈觉”。
有时早起睁开眼,他会顺便把它也叫醒。
“陈觉?”
“我在。”
“没什么。”他说,“早。”
里面预设的对话有限,有些问题会有回应,有些问题没有回应。陈觉不记得的这段日子宋珂翻来覆去地听,周而复始,那些仅有的答案已经倒背如流。
有时晚上回到家,就是他跟机器人的独处时间。
他说:“晚安。”
机器人啵的一声:“来个Kiss。”
他说:“想你。”
机器人啧啧:“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把脸埋进枕头:“今天上班很累。”
机器人嗓音低沉:“让我抱抱。”
他眼眶湿润:“你人呢?”
机器人静了几秒,抱歉地说:“对不起,这个问题太难了,我想我还需要学习。”
第3章 吻我直到分手那天
周一去公司上班,宋珂的样子把同事全吓了一跳,可都不好意思直接问。
程逸安气势汹汹地把他拉进办公室:“你去哪里搞得鼻青脸肿的?还有这个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先别大惊小怪的。”
他放下公文包,转身把门窗拉紧,借此隔开外面那些八卦的目光。
“简直是胆大包天!”听完那晚的事程逸安又惊诧又后怕,指着鼻子痛骂他不知轻重,“亏我之前还以为你成熟了,结果呢?还是那么莽撞。万一你打不过他怎么办,万一他记恨你报复你又该怎么办?!”
“打都打了,后怕也没用。”宋珂反应很淡薄,“现在只希望他能有些廉耻心,别去报案也别找人报复我。”
“你呀你,说你什么好。”程逸安仰天长叹,“有时候稳重得让我都佩服,有时候又疯得让人瞠目结舌。然后呢,然后跑到哪里去了?打你电话也没人接。”
宋珂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望着磨花的木地板。
程逸安心里咯噔一下:“你又见他了?”
跟聪明人聊天就是这么简单。
清晨的阳光照在宋珂沉默的脸上,让他异常平和,却也异常脆弱。
假如从头算起,睿言的创始人其实是三位:宋珂、陈觉、程逸安。三人当中程逸安学历最优、实力最强,但做事好瞻前顾后,因此专攻技术。陈觉性情外放、长相英俊且见多识广,业务和融资就由他负责。剩下一个宋珂,沉稳果断,有勇有谋,一直是睿言的灵魂人物。
“嗯。”拆开他带来的早餐,宋珂忍着颧骨的酸疼缓慢咀嚼,“见他了。”
“糊涂啊你。”程逸安语重心长地搬出那套说过无数遍的话,“之前你怎么答应我的?你说要跟他们陈家划清界限,从此以后他陈觉是死是活都跟你没有关系,现在又去见他,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咽下一口油条,宋珂笑了笑,“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不过师兄你能不能坐远点,唾沫都喷到我早饭上了。”
程逸安瞪他一眼:“我听说陈觉那小子现在压根儿不去公司,整天光想着吃喝玩乐不说还一周换一个女朋友,这跟混蛋有什么区别?”
宋珂吃得太快呛着了,喉咙里的食物咽不下也吐不出,拍着胸口要水。程逸安一边替他顺气一边将豆浆递给他,说:“至于这样吗,我说他两句坏话你就这么吓唬我。”
灌豆浆的时候宋珂想起一件事来:陈觉最讨厌吃油条,说油乎乎的看着脏,可每逢冬天的清晨,睡到迷迷糊糊时总能感觉到某个冰疙瘩的靠近。
是陈觉用冻得发木的手搂紧他,哄小孩一样哄他:“豆浆油条给你买回来了,亲我一口。”结果往往招来他在心里骂,陈觉你这扰人清梦的混蛋,趁早有多远滚多远。
其实他对陈觉一直不够好。有次连陈觉都说:“宋珂你是不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为什么不管我多生气,总是不舍得离开你。”
当时两人刚吵完一架,宋珂被他按在床单上,两只手屈辱地绑在一起高高举着,身体筛糠一样簌簌颤抖,不是怕,是屈辱,是情难自已。
说自己气他,他为什么不反思反思自己都干了什么?宋珂只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酣畅淋漓地做完之后,陈觉又会把人抱在怀里,用从狐朋狗友那儿学来的方法安抚他:“乖,下回让你,下回一定让你。”
对于陈觉的这一套,宋珂简直避如蛇蝎。警告过、较量过、可有人天生一副浑胆就是不买账、不退让。
上一篇:我为什么带四十斤板砖上综艺
下一篇:我兄弟成了被别人遗弃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