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温小花
“哎哎哎等会儿啊!”许汉文起身拦住我,无奈地道,“也不是不能放水,但是你还是得有点基本功啊,我放水也好放得好看点儿嘛,最起码……你得把你那四步上篮给改了吧。”
四步上篮怎么了?不就差一步么。
***
回家的路上我拐去了文体店,买了只篮球,回到小区时已经是晚饭时间了,正好小区的篮球场上没人,我提着篮球走进球场,面对着高塔一样的篮球架,既兴奋又亚历山大,我把手机的摄像功能打开,放在长椅上,转了转手腕脚踝,练起了我的三步上篮。
我对自己的技巧和耐力还是有信心的,就算没人指导,只要给我时间,多余的那一步我迟早给它“咔嚓”掉,但是光有技巧和耐心还不够,篮球更多时候靠的是弹跳和爆发力,我两者都没有。
就这样我重复着好不容易把球丢进去了,一回看视频,还是四步上篮,好不容易终于三步了,结果球又死活进不去的轮回。
中途我停下来抹了抹汗,擦了擦基佬紫眼镜上的雾气,戴上眼镜时忽然头皮一炸。
等等,是看错了吗?!刚刚好像看见穿着运动外套的温小花从铁丝网外晃过去啊?
我又取下眼镜擦了擦,再看时铁丝网外当然没人了,压根就不像有人走过的样子,应该是我看错了。
我弯腰捞起篮球,为避免屡屡失败的庶民上篮对我造成太大的心理阴影,我打算投个三分球放松一下,万一我有三分球这方面的天赋呢?毕竟我也是个乒乓球的天才啊。
我站到罚球线后,闭上眼回忆温小花投三分球的姿势,一想到球场上的温小花,唇角就忍不住弯起来,疲倦也跟着一扫而光,那真是温小花脱缰的人生中难得精彩的瞬间。想着想着我把球托了起来,向上一抛,球划了个完美的大抛物线,最后落进了篮球架后的垃圾筐里。
我看着被砸出来的一只矿泉水瓶子,又被砸回了现实,挫败不已地正要去把球捡回来,却猛地愣住了——
因为铁丝网外真的站着温小花!
原来刚才我没看错,那个优哉游哉走过去的家伙就是温小花!现在丫又倒回来了,停在铁丝网外,双手扒拉在网子上,正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我和温小花尴尬对视,温小花那表情,就好像来动物园参观,却看见猴子山里坐着个剥香蕉的我。我在他面前丢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感觉自己的脸皮也越发的厚了,到最后我干脆回了个破罐子破摔的眼神——就是我你看怎么着吧。
温小花左看右看,见四周没别人,这才急忙冲进来,不由分说从我手里拿过篮球,拽着我就往外走。
我说你拉我去哪儿啊?
温小花拖着我走出去老远才说:“小区里有一伙人老爱霸占球场,而且特别爱嘲讽人,我怕你被他们笑话!”
“……我的动作很好笑吗?”
温小花的背影闷不出声地往前走,但我知道他在偷偷回顾我刚才那个三分球动作,因为他拽我的手都笑抖了!笑完以后他才板着脸回过头来,对我斩钉截铁地说:“不好笑!是他们笑点低!”
你的一样低!
***
温小花说要从长计议,我俩就去小区外的小餐馆吃了两碗面。当然是我买单,结账时温小花非争着要给最后那一块钱,我争不过他,索性放开了手,让他把兜里那一个钢镚掏出来豪迈地拍在我的票子上,这下我和他都舒坦了。
温小花说要带我去个没人打扰的篮球场,说这话时还一脸周到体贴的模样,我的球技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后来他领着我去了一处旧厂房,说是那老厂房废弃了有一阵了,厂房外有个篮球架很久都没人用过了。一去看果然,地面积满了树叶,温小花钻进黑灯瞎火的球场就开心地回头跟我说,这里好,灯都不亮,没人看得见你!
我一点都不开心。
虽然温小花偶尔说话很气人,但是教我打篮球还是很尽心的,除了个别时候躲在暗处浑身颤抖……
我更加确定帮他回到篮球队是正确的,一碰到篮球他的快乐值就直线飙升,他打球时我就像看见一只玩蹦极的松鼠,玩跑酷的松鼠,玩跳伞的松鼠,大风刮着他的大尾巴和鼓动的腮帮,又刺激又享受。
这就是热爱啊。
我举着手机,录下了他帮我完成的教科书式的三步上篮和远投动作。我想起小时候成天捣蛋的温小花骨朵,那个时候他哪里知道自己未来要干什么啊,但是一旦他知道了,他就会像卫星绕着行星,行星绕着恒星,天天都围着它打转。学游泳、拉门框、啃萝卜、和老爸干架……努力了这么多年,才有今天这个可以漂亮地跃起灌篮,潇洒地起手投篮的温小花,这样的温小花比榜单上那个金光闪闪的名字更吸引我的目光。
不让这个人打篮球太罪过了,怎么忍心呢。
于是每天放学后温小花和我都会跋山涉水地来这个偏远的篮球场练球。在温小花颤抖的注视下我暗自卧薪尝胆,终于学会了三步上篮,三分球也基本上可以命中篮筐或者篮板了,虽然至今还没进过篮筐,但听着球砸在篮板上那“咣”的一声,我已经很满足了。
每天练完球我都请他吃碗面,我问温小花啥时候我能去我们小区里练球啊,温小花吸溜着面条不开腔,我伸手往他面前晃晃,说哎你听见没啊,温小花就捧起碗转一边去吃了,我托着腮帮看他背对着我吃着吃着,还是忍不住“噗呲”笑出来,一条细细的面条飞得老远。
我打开手机看他帮我录的视频,又默默地关掉了,其实忍一忍也是可以忍住的。
第39章 第 40 章
就这样没日没夜地练球,终于到了入队考核那天。
温小花陪我去篮球馆,篮球队平时都在这里训练。一路上他blablabla和我讲了很多,包括考核时要注意的状况以及这支让他又爱又恨的篮球队的复杂成分。我没见他这么啰嗦过,就说行了,我都能背了,温小花闭了嘴。我只顾闷头往前走,其实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的,走了一段我问他:“你觉得我这水平能成吗?”
背后没人回话,我回头一看,温小花站在我身后二十多米远的地方,冲着我缓缓地挥手。
这搞得跟我要乘着那篮球馆起航了似的,什么意思啊?
我头疼地又一路返回,温小花惊讶地看着我:“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说你怎么站着儿不走啊,心说我是让你别吵,又不是让你搁这儿,生什么气呢?
温小花望着篮球馆,说:“我不去了,我已经不是篮球队的人了。”
如果这会儿我递张小板凳给他,他肯定就一屁股坐下去,捧着个脸叹气了。
“你不想回去了吗?”我问。
温小花拢着嘴低声对我说:“许汉文会杀了我的。”
怎么会,放心他还爱着你呢,我心道,拍拍他的肩:“没事,我去给你探口风,在这儿等我好消息。”
温小花忽然又不忧伤了,耸耸肩:“无所谓,我也没那么稀罕这破篮球队。”说着在篮球馆外找了个石头长凳往上面一躺,潇洒地挥挥手,说我等你,加油!
别看他仰躺在椅子上跷着二郎腿模样优哉游哉的,其实我知道他心里慌着呢,那二郎腿跷得别提多僵硬了。
***
我来到篮球馆前,深吸一口气,庄严地推开了大门。
一列膀大腰圆的哥们从我眼前跑过。篮球队正在绕场热身跑,不过我没瞧见许教练,领头带跑的是个高个子的板寸头。
篮球队的人一个个虎背熊腰人高马大,和温小花是两重天,这么一对比也难怪温小花真情实感地觉得自己是流川枫了,我想他每天早上起来披上那件湘北战袍,往镜子前一站,自己八成也很陶醉吧……
队员们绕场跑了两圈,我逮住一个看起来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和我一样戴着眼镜,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男生,问他许教练呢。
男生擦着汗:“你找教练干嘛啊?”
我看队伍里已经有好几个人朝这边望过来,侧过头心虚地对眼镜男小声道:“我是来申请加入篮球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