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醒
于舟深深地吸了口气,呼出后眉眼跟着舒展,然后眨眨眼,抿嘴轻笑,往陈羽千这边凑,近到下巴搁在他肩膀上。
于舟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喷出的鼻息撒在陈羽千腺体的部位。
陈羽千喉结明显动了一下。于舟装没看见,天真道:“像自己闻自己。”
两人的信息素确实很像,都是清爽淡雅的茶香,会让人联想到雨后,收起伞走在两侧有茶田的小道。于舟坐回自己位置上后还撩拨走陈羽千的一只手,扶着他的手背,掌心触碰到自己的后颈,问他:“像不像自己摸自己?”
陈羽千的手指抚摸过于舟的腺体。他说:“我知道你是Alpha。”
“那你知不知道,Alpha也是可以被后天构造的。”于舟此刻的表情,和那天晚上在公寓楼下告知自己分化日期时一样,带着割裂的怅然和寂寥,又让人豁然开通,所有不合时宜的言谈举止都有了缘由。
此时的于舟不再无理取闹,甚至愿意将脆弱的一面展露给陈羽千看。他反复摸陈羽千贴着自己脸颊的手,像是终于闹腾够了,要向闯关成功的陈羽千揭秘和坦白,今晚又是什么意义特殊的日子,他的瞳孔提前感知到危险般,骤然一竖。
紧接着,封闭空间内温度增升,随之浓郁的还有信息素味道,热烈而真实,滚雪球般冲撞陈羽千每一寸肌肤毛囊和每一瞬呼吸,企图诱导这个alpha也进入发情。
第22章 帮帮我
乔依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谢秋忆真人是十七岁。
和绝大多数人青少年一样,乔依在十四岁那年分化,第二性别确认为omega。这在他父母眼里并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甚至还早有准备,第二年就将他送入只招收单一性别的私立学校。
乔依起先很抗拒,但他很快就了解到,那所改名前挂有“圣玛利亚”“中西”等教会性质的牌匾的中学是所百年老校。
在百年前那个战乱纷飞的年代,核辐射与细菌武器的投放引发了一场全人类都在所难免的变异,能生育的男人和女人一样孤立无援,被视为异类,又被觊觎。是这些学校给了第一批变异分化的孩童容身之所。等到战争结束,第二性征相关研究在世界范围内推进并形成标准,这些学校并没有被取缔,而是从教会分离,改名,小规模地接纳那些在安全伦理方面有所顾虑的家庭的omega子女。
随着时代发展和经济增长,以及社会观念的转变,这些只招收omega的私校逐渐变成精英化的贵族学校,不仅要求学生成绩优异,才貌气质佳,连学生的父母都要审核。乔依的父母深知教育的重要性,花了好大力气才把他塞进去,还提前好几年关注U大在这所学校的招生政策,势必要把儿子培养进这所两人当年都差点考上的学校,方便儿子以后找到好工作,组建好的家庭。他们计划的唯一纰漏就是从没问过乔依,他们给乔依规划的美好生活,是不是他想要的未来。
乔依遇到谢秋忆那年正好从初中部直升到高中,难度比其他初中的学生报考要小很多,学校领导也更倾向于在更知根知底的初中部里挑选学生,但是那天,乔依看到校长和两位副校长全都放下工作陪同一位戴墨镜的年轻女士参观校园,从教学区散步到宿舍楼。在多功能音乐厅又一次见到这群人后,抱着课本的乔依在擦肩而过后大胆问了声:“请问您是谢秋忆吗?”
时至今日,乔依都没办法说清楚,他那天到底是怎么认出谢秋忆的。可能是那段时间频繁地看了她的演讲和书籍?也有可能是以她自己为代言人的遮蔽贴广告铺天盖地,反正乔依就是认出来了,喊了一声后,随行人员和谢秋忆全都停下了脚步。
校长有些保密工作没做好的尴尬,很是抱歉。谢秋忆却干脆摘下了墨镜,平易近人地询问乔依能否带她继续参观学校。
能近距离和偶像接触,乔依何乐而不为,从在校学生的角度提供她教师领导所无法触及的感受和维度。没有学校是十全十美的,乔依也有偏颇之语,但不知怎的,都不用领导特意叮嘱,他那天说得全是学校的好,谢秋忆也频频点头,时不时地示意身边的助理记录,乔依偷偷瞥了一眼,那位助理的备忘录里不止一个学校,且都是只招收omega的小而精的私立。
学校管理层每天都有例会。校长等人先行离去,留谢秋忆和乔依在校园里再走走看看,乔依这才没能忍不住地、好奇地问:“您是在为您的小孩物色学校吗?”
谢秋忆还没开口,助理的面色就先凝重了起来。在公众面前,谢秋忆一直是平权斗士的形象,别说孩子,连可以传绯闻的男友都没有踪影,记者媒体想要触及这方面的隐私,她向来是无可奉告的态度,乔依只是个十六七岁的普通高中生,谢秋忆没必要跟他坦诚相待。
但正因为乔依只是个十六七岁的普通高中生,不仅毫无威胁可言还对自己有所崇拜,所以谢秋忆问他什么,他都会如实地告知什么。
“我打算先帮他筛选掉一部分,再让他自己选。”谢秋忆毫不避讳地将助理的备忘录交给乔依翻看,里面有十余所私立学校,分布在天南海北,全都是谢秋忆在各地出差的空隙里抽时间去看的。
三人步行到一片竹林里的凉亭,在石凳上坐下后,谢秋忆对乔依说:“我很感谢你的陪同,这会是很重要的参考。”
谢秋忆这么一感谢,乔依的话更多了,把自己的学校吹得更是天花乱坠,很期待她的孩子真会和自己同一学校,但又好奇:“他要是哪个都不想选,怎么办?”
谢秋忆揉了揉眉心,像是早就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微笑道:“那我会继续帮他找。”
而不是逼迫他去任意一所。
乔依沉默了。那一刻他毫不怀疑,还由衷地羡慕,做谢秋忆的孩子绝对是一件幸福的事情,那个孩子拥有自己不曾拥有的选择的权利。
乔依的落寞被谢秋忆看在眼里。出于萍水相逢的关心,她问乔依有什么心事,乔依把她当树洞似地,将对自己父母的哀怨一股脑儿地宣泄出去,包括他们对自己考上U大的期许,并疑惑:“为什么父母总是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孩子身上,美其名曰为了我好。”
乔依的班主任刚才正巧也在陪同队伍里,介绍过乔依的成绩,确实是位能考上U大的种子选手。但乔依想去更遥远的地方,而不是从小长大的U区——如果大学四年也在U区度过,乔依无法想象,父母会对他的生活又会做什么程度的干涉。
“他们只是希望你近些,可以照料你,他们……谢秋忆似乎有所触动,劝乔依换一个思路:“他们……也有可能是怕你走他们走过的弯路。”
乔依的父母当年确实是去外省念的大学,毕业后又回到了U区,工作多年后还会为大学人脉不在U区而感到遗憾。乔依无法理解这种遗憾,更多时候,他觉得父母眼里的U区和他看到的U区,完全是两个世界。
乔依和谢秋忆说:“我想逃离这里。”
谢秋忆摸了摸他的头发。她知道的,他想逃离的并不是一个具体的城市。
“那我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谢秋忆故意压低声音,“我十几年前在U大念过一年书。”
“谢总!”助理惊呼,阻止谢秋忆继续袒露这段只有几个人知晓的往事。乔依也露出震惊的表情,他记得媒体报道里的谢秋忆走得是去北联邦留学的路子,谢秋忆点了点头,说她在导弹危机解除后确实出国了,但在此之前,她用集团内部并未投放市场的试剂伪装成Alpha,在U大的物理系短暂就读了一个半学期。
“我那时候还太年轻,看热闹不嫌事大,想亲眼见证历史,就用这法子进了U大,连选得专业都是核物理相关的,战争一旦爆发,我那整个班都是军工部门的预备役。”谢秋忆说,“现在当然不行了,一是高校废除了按性别比例招生,二来,现在的身份管理严格,一旦分化就无法再伪装性别。”
乔伊问:“后来呢?”
“后来?”谢秋忆笑了一下,说,“后来就是药剂效果不稳定,我入学后没几个星期就瞒不住了,转去别的文科院系……再后来,局势越来越紧张,学校在期末考前停课,我的父母不能忍受我再这么胡闹下去,将我从U区接回后销了我的学籍,再然后……然后,我就出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