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杀美人
和我咬死了要追查伊万、追查研究所爆炸的态度不同,虽然同为精神力者,巫商对这些东西的态度很无所谓。对他来说,与其把精力浪费在这些人身上,还不如趴在我的床上填图来的有意思。
因为他过于不稳定的性格,我也没将实情告诉他,这人现在还以为我追查这些只是个人兴趣。所以他一派轻松地说:“不觉得么?十五年前,四岁的我和傅先生遇到,但当时我不知道他是谁,他也不知道我是谁,说不定我们只是在走廊上擦肩而过……但是作为那场事故的唯二幸存者,十多年后我们又因为您产生了交集……非常奇妙,不是么?”
说着,他忽然眨了眨眼:“说起来,昭昭就是十五年前出生的吧?有件事我在意很久了,他明明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年龄?”
“……”我愣住。对啊,因为一开始遇到昭瑶时,他信誓旦旦说自己八岁,后来一年又一年,我也就按这个年岁给他选了一天做生日,就这么过了下来。
但昭瑶是怎么知道自己岁数的?分明……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个连字都不认得的流浪儿,在水龙坡那种地方,哪有人会教他这些!?
“……”
我们面面相觑,要不怎么说灯下黑呢,昭瑶一直默不作声地揣了那么大一个秘密,我们这些自诩聪明的大人,竟然没一个发现?
巫商面色古怪,他开玩笑道:“如果阿昭也是从那个实验室里出来的,那就搞笑——”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我怎么真的觉得有可能?”
我拼命回忆第一次谈起这个问题时,昭瑶的反应。
当时正好是昭瑶的生日,我们在饭桌上聊起这件事,巫商和傅白雪你一句我一句说了不少,而昭瑶……昭瑶一句话都没说!
他为什么一句话都没说?以他的性格,就算不关他的事,他也会问几句的啊!
大概是疑邻盗斧,我愈深想,愈发觉得昭瑶当时的行为可疑。
巫商让我别想那么多,昭瑶不是傅白雪,与其自己想,还不如直接去问当事人。我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便直接去找昭瑶去了。
昭瑶现在在武装部里混得不错,只是他身上自卫队的痕迹太重,秦兆锦并不敢重用,所以他看起来并没有巫商那么风光,回来时浑身都脏兮兮的。
等他洗了个澡,清清爽爽打开门,就被坐在他床上的我吓了一跳。
“哥!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我屋子里啊,我在洗澡诶!”
他涨红了脸,把系在腰间的浴巾又裹了裹。
“OKOK,是我错了。”刚才也是太心急没注意,我举起双手转过身,“你换吧,下次不会了。”
身后传来细细簌簌的穿衣声,不多时他闷声闷气道:“好了,转过来吧。”
我一回头,就看到了一个穿着T恤和运动短裤的少年,正撅着嘴,不太高兴地看着我。
昭瑶真的长大了,已经开始有避嫌的意识了,我真的不能像以前那样对待他了。
虽然理智告诉我这样,但心里还是免不了有点酸酸的。我拂去乱七八糟的念头,正色询问他曾经的事。
“阿昭,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有小时候的记忆?”
现在想想确实非常奇怪,昭瑶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我遇到的时候他八岁,勉强算是有了自保能力,可八岁之前呢?六岁、五岁、甚至更小的时候,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要是有人收养,那也说不通,昭瑶是个很重情义的人,如果以前真的有照顾他的人,不管对方是否在世,我们都一定会听他提起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生下来就拥有了小狼,并且从一开始就知道怎么指挥它,这才令他度过了最弱小的初生期。
昭瑶听到我的问题,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我愕然:“你躲什么?”
不过他的反应验证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确实在很小的时候就有记忆了,否则不可能那么慌。
昭瑶低声问:“哥……你已经知道了么?”
虽然我不明白他以为我知道了什么,但这不妨碍我诈他,于是我摆出成竹在胸的表情,淡然点点头。
昭瑶果然被我唬住了,他的表情有点难堪:“那……那你会不会嫌弃我?”
我心里满头问号,什么嫌弃?嫌弃谁?这小子以前到底干了什么?
我坚定道:“当然不会,你是我的幺弟,是我最疼爱的孩子,我怎么会嫌弃你。”说着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
“可……”昭瑶满脸纠结,“可我是一条狗啊……”
我一口热水噗地喷了出来:“噗咳咳咳咳咳……你说什么?狗!!??”
昭瑶还没反应过来我在诈他,赶紧改口,同时给我递纸巾:“啊不是,我是说狼,都是巫商成天把芬里尔‘狗子’、‘狗子’地叫,害得我刚才一时口误……“
我借着擦脸擦嘴的动作,飞快在心里整理线索。
昭瑶的样子不像开玩笑,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应该是条狗——哦不,是只狼。
我知道他一直把芬里尔当兄弟,没事时就把芬里尔召唤出来梳毛晒太阳,偶尔路过花厅时,还能看到当时还小的他团在芬里尔的肚皮里睡觉……但昭瑶确确实实是人类无疑,起码他的血液结果是这么显示的。
所以为什么,他会以为自己是狼?如果小时候还能用分不清来解释,现在他应该早就明白了。
我又想起来很多年前,伊万偷偷来水龙坡探查,差点被我弄死在这儿的事。
当时我去解救被困在溶洞的兄弟俩时,昭瑶似乎和自己的狼合二为一了?我现在还记得他那双毛耳朵,和缀在屁股后面的大尾巴。
当时昭瑶的解释是受伤太重,就将分出去的力量融入体内,所以形态会有一定的改变。那会儿我觉得谁还没有个压箱底的保命绝招呢,就没多问,可现在想想……
如果他不是以人的模样降世,而是以狼的形态出生,那就解释得通了。和柔弱的人类婴儿必须经历的那漫长生长期不同,动物面临的生存挑战更加残酷,小鹿一生下来就能跟随大队伍迁徙,狼几个月大就可以狩猎野兔……
可问题又来了,狼再比人类适应残酷环境,新生的小狼也是离不开族群的喂养的。那昭瑶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我暂且按下疑问,顺着这个假设继续梳理。
那么我在遇到他时,小家伙野性难驯的脾气,和水龙坡里那句“小狼崽子”的绰号也有了解释——这孩子以前就是作为一只小狼崽活下来的。许多水龙坡的人或许并非不知道这件事,比如当时住在我隔壁的女Beta,可他们选择对外来人的我们隐瞒了这件事,也算是水龙坡人独有的温柔了吧。
没想到竟然诈出这么大一个秘密,臭小子还藏得挺深。
“听着昭瑶。”我稳了稳心神,“那是你年纪小,不懂得正确控制能力。芬里尔只是你能力的具象,你可以把它放出来,自然也能收回去。你是人,完完全全的人。”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哥!”
昭瑶的情绪激动了起来,他一个劲的摇头,指着自己对我说:“不可能有人类是从爆炸种诞生、而不是从羊水里!也不可能有人一生下来就是好几岁大小,完全跳过了生长期——我记得清清楚楚,十五年前,我感受到了一阵力量的暴动,然后是一阵剧烈的撕扯感,我就硬生生被‘生’了下来——再然后,我一睁开眼睛,就是剧烈的爆炸。接着,我就掉到了水龙坡……”
被这段信息量爆炸的话迎头糊了满脸,我坐在那淡定地想,哦,原来他一生下来就是几岁大,那也就解释得通了,那时候的昭瑶肯定有能力狩猎了。
“没事,大千世界无所不有,你说的这种例子当然也是。”我已经彻底佛了,甚至还有心情安慰他,“我也是在一场爆炸中出生,一生下来就好多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