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杀美人
我转动茶杯,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问:“要是有天我死了,你会如何?”
傅白雪垂睫想了想,然后笑了下,曼声道:“不怎么样。该过的日子还是要过的。”
我想想也是,未来的傅白雪整天摸鱼,还染了一头奶奶灰,日子过得不要太自在。
这样就好,我一下子心安了。
于是我含含糊糊地暗示——不能说太明白,老白跟他那好大儿一样,是看着憨其实很明白的通透人:“我觉得我不会有那天的……看过《白雪公主》么?我觉得以我的级别,混到迪士尼怎么也得混个公主当当吧,假死不是公主们逃家以后的必备技能么?”
傅白雪噗嗤一笑,伸手锤了下我的肩膀:“行吧,公主。”
就在我的提心吊胆中,日子平静无波地进到五月,天开始热了。
傅白雪的好大儿昭瑶开始进入分化期,我每天都像打地鼠一样把他的脑袋往下按:“憋住,昭昭,千万别分化!就差半年了!差半年就十六了你忍忍啊,否则你哥那副先天发育不良的样子就是你的下场你知道吗!”
“真的快憋不住了啊!拉肚子的时候憋住找厕所都比这个简单,你还要我憋半年,不如直接杀了我!”
他真是越大越不乖了,伤心。
巫商就抄手站在一旁,笑容凉飕飕地看我们打闹,一看就是又醋了。
当晚他按着我慢条斯理地操,一边弄一边问:“发育不良?前车之鉴?”
我用枕头蹭掉蓄满眼眶的泪水,假笑:“有本事你就彻底标记我。我保证自己不会再笑你了。”
巫商更生气了,他阴森森道:“那你去找——”说到一半咬了咬唇,咽下了气话,埋头猛干。
——他就是那种占有欲重到,哪怕气得眼冒金星,也就不会说出“你去找别人”这种话的小气鬼。
“呜……嗯嗯……唔……”
我咬着手臂强自忍耐,其实跟他口头上服个软也没什么,但我就是做不到。
在蝉鸣声阵阵的盛夏,我们四人将躺椅拖到花厅的树荫下,一边吃西瓜一边乘凉。听着他们的谈笑打趣,我躺在长椅上,抬起手,通过指缝看树叶间漏下来的阳光。
我爱的人都在这里。
我忽然有点明白巫商的想法了。
如果真的必死无疑的话,如果真的可以选择的话,神啊,请让我死在这一刻吧。
就在我产生错觉,觉得自己已经度过这个死劫,未来一切已经改变的时候,在立秋的那天,一封信伴随着最后一场蝉鸣,来到了我的手中。
信封上是一个很普通的地址,我一查,发现那是一家花店,还经营了一个类似“写给十年后的自己”之类的玩意。
我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抿唇拆开了信封,里面是一张明信片,背面只有一句话:“命运是无法改变的。”
字迹我再熟悉不过,那是出自我本人的手笔。
“………………”
我“呵”了一声,不想多做理会,将明信片一转,发现上面印的不是什么风景照,而是一张抓拍。照片的背景似乎是在一家咖啡馆中,一个少年和一个女人似乎在谈笑时,被忽然叫住看镜头,脸上都带着未散的笑意。
正是曾经的傅白雪,和未来的我。
我简直头痛欲裂,模糊絮语又在我耳边作响,不稳定的精神让我再次感到精神海的连结。
未来的我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给我寄这个?就是想让我接受自己必死这件事?
但我不信啊——我现在的日子过得这么舒坦,该做的我都做了,该预防的我都预防了,为什么还一定要我去死!?这未免也太可笑了。
不知是否是巧合,第二天,我又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邮件的地址是加密的,我追查不到对方的位置。
邮件里清清楚楚地写了,伊万一伙人会在十天后再次潜入燕北,联合秦兆锦,抓捕巫商和昭瑶。
秦兆锦越老越不肯死,最近越发变态,却一反常态地重用他们两个,原来是还不死心,私下还同南方有合作,想要从他们身上破解精神海的目的。私底下一直流传一个说法:如果精神力足够强大,也许可以通过精神海实现永生。
而这封信的主人——也就是未来的我,言辞恳切地希望我阻止这一切。
我当然会去,毫无疑问。但让我怒火中烧的,是这封信透露的另一个意思,“他”希望我死在这场杀局里。
凭什么呢?这点手段也算杀局?我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现在有了剧透,还会因为这个死掉?
我冷着脸往下拉,看到这封邮件后面的两个文件。
我打开第一个,是一份十五年前吴州试验基地大爆炸的报告书,以及附加的照片和几个录像。
略过已知部分不提,我看到了别的……令我心神巨震的东西。
录像有几段,第一段是固定摄像头的监控画面,拍摄的场景是一段走廊,走廊的两边都是一扇扇门。我注意到走廊右边的电梯显示数字是2,然后电梯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着西服的男人,领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
路过的研究员给他们指路,方向是走廊左边的第三个门。
这时,电梯斜对面那扇最大的门打开,几个安保拖着一个裹尸袋走了出来,与男人小孩擦肩而过。
小孩捂住了耳朵,似乎头很痛,听到了什么声音,他的父亲和他交谈两句后对研究员说了什么,研究员便对安保们做出呵斥的态度,可能是说他们吓着小孩子什么了。
接着小孩应该是惨叫了一声,一边说着什么一边跌跌撞撞跑到安保那里,口型像是“他还没死”。
接着几人发生了争执,小孩趁乱弄开了裹尸袋,从里面掉出了一个血淋淋的少年,正是我昨天才在明信片上看到的那张脸。
“……”我闭了闭眼。
接下来的发展就很好理解了。
傅白雪没死,研究员们看起来都很惊喜,再次指了指走廊左边第三个房间,似乎是让安保将他也带进去。垂死的傅白雪便被拽着衣领,像拖死猪般一路拖了过去,在地上留下一道鲜红的长长拖痕。而小孩——也就是巫商,则有点讥讽地笑了下,垂眼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同样进入门内。
第一个视频结束。
第二个录像大概是某工作人员用手机录制的,镜头一直在晃动,录制的人似乎在奔跑,我只能看到许多激动的白大褂,他们大约是接到了消息,纷纷跑来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
画面外传来他语速极快的旁白:“这里是新历元年的吴州地下实验基地,我们此时见证了一场奇迹,起因是两个孩子同时连结了精神海!我们全都听到了,它在说话!”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变得狂热,“事实证明我们的猜想是正确的,精神海是有意识的活物!它是可以沟通的!”
镜头转向另一边,巫商和傅白雪分别浸在两个巨大的玻璃皿中,里面装满了稀释了无数倍的母液。玻璃皿巨大的导管盘虬在一起,其中最粗的一根,直接导向一边的淡红色池水中——是精神海母液!
我跳过母液池,我知道那是种什么滋味。哪怕被稀释了——母液仍是母液。它一刻不停地分解着两人的身体,这个速度放在平时只是几瞬,现在却硬生生被拖慢了节奏,变成了无法忍受的酷刑。
镜头中,一个少年,一个孩童,一个奄奄一息,一个瘦弱不堪,他们同时面露痛苦之色,不断捶着玻璃墙壁想要出去,而外面的人只是期待他们继续创造奇迹。
我甚至分不清,浸泡他们的淡红色液体,究竟来自母液,还是他们皮肤被腐蚀后流出的血水?
接着只听一声惊呼,镜头拉近,装着巫商和傅白雪的玻璃皿同时产生了裂纹。
“有人精神力暴走了,快快快把他们放出来,母液流出来我们就完了!”一个人大叫。
一个研究员走到一边的操作台,还没按键,只听一声惊恐的高呼,伴随着一声“跑”,实验室里的操作台也好、大大小小的培养皿也好、将负责封闭母液池的防弹玻璃也好,在一瞬间全部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