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杀美人
傅白雪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他不明白这个大胡子为什么这么能躲,又这么能挑事。这么多次了,竟然还没被抓住。
想起零之前的千叮咛万嘱咐,他正打算连络对方,又马上想起对方现在大概在为昭瑶烦心。
前天晚上,昭瑶的信息素开始不受控的泄露,后颈腺体显出完全成熟的特征。在各种抑制剂都没有效果的情况下,昭瑶已经做好分化的准备,但腺体的信息素一直在泄露①,这并不是正常现象。
第二天也就是昨天,昭瑶的信息素还在外泄,并且开始发烧,开始捂着耳朵说胡话。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是他的意识在勾连精神海,但哪怕是巫商,也没见过这么凶险的场面。
今天是第三天,昭瑶的高烧还没退下来,零一直在衣不解带地照顾他。怕是许久都没合眼了。
傅白雪仅仅只是迟疑了一瞬,便转而拨通了巫商的电话。
就让零休息吧,小商的战斗力对付那帮人也足够了。
这是一天之内第二件,令他后悔终生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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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卫队查到的消息,只查到伊万他们进入了水龙坡,然后就消失了。
之前说过,水龙坡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丘,其中靠近城市和战场的地方被流民和士兵改造成了棚户,后来成了贫民窟,但在背阴处、更多的地方,还是无人开发的灌木林。
多年前,几对人马碰巧发现的精神海母液,就在这里。
没人知道这邪性的玩意究竟是从何而来的,“母液”被初次发现,是在距今约两百年前的某次联■国科考队进行勘测时。那时各国经过商议,决定封锁那片海域,并由各国瓜分母液带回研究。
后来人们经过多次实验,发现它能与一小部分人群共鸣,并且会在共鸣后留下遗蜕——该精神力者的附近,一定会产生新增的母液。
这也是为什么伊万他们咬紧了燕北不放的原因——纯度如此之高,分量如此之足的母液,说明燕北一定产生了无比强大的精神力者,甚至能够与精神海达到百分比的共鸣,更甚至,不止一个。
这种绝密资料是被层层封锁的,傅白雪和零都是草根出身,根本没有接触的背景,因此对这些内幕一无所知。巫商倒是有这个可能,可惜在他与巫家不死不休时,这扇大门也永远像他关闭了。
伊万正是拿这个诱惑了秦兆锦,才能再次偷偷潜入燕北。
零这些年还是做了些事的,比如他把这处溶洞里的天然母液池给填了,又补上了溶洞口。如果再早三四天,伊万注定无功而返,可现在昭瑶正躺在床上与远方的精神海产生共鸣,那片干涸的池底,这些年通过地下水积蓄的一汪清泉,再次凝成了淡红色的粘稠液体。
不过现在所有人都还不知道。
傅白雪刚刚拿起手机,巫商正在生闷气,零边照顾昭瑶边等待傅白雪的消息,甩掉监视者的伊万在和秦兆锦提前碰杯——一切都还没有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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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傅白雪的电话之前,巫商和零正在进行波涛暗涌的试探。
今天是收到邮件的第十天,零从一觉醒来开始就心神不宁。他现在无权无势,只能当个打手,遂只能把这件事托付给傅白雪,等待他的消息。
巫商推门而入,先看了眼陷入昏睡中的昭瑶:“他怎么样了?”
零压根不想说话,只摇了摇头。巫商对他心底真正的担忧浑然不觉,他只单纯以为对方在为昭瑶心烦,酸楚之余也耐着性子宽慰了几句。只是都没说到点子上。
“我觉得我也挺厉害的吧。”他笑道,“残疾大A难道就没有人权了?”
根本不是这个原因。零注视巫商一无所知的笑脸,忽然产生了想将一切倾诉出来的念头。
他烦心的根本不是昭瑶一个人的问题——而是他们的命,和他的命,孰轻孰重的问题。
未来的他坚信过去无法改变,而他认为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因此未来的他先是发送了一封明信片,又发了一封邮件,就是在告诉他这件事。
现在一切都按照预言在走,这时候昭瑶究竟会不会提前分化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背后的意义——这证明是对方赢了。
所以,他如果不死,昭瑶就会死。
所以,他如果不死,就无法回到过去,无法遇到被家人虐待的巫商,带对方逃离苦海。
所以,他如果不死,就无法与傅白雪达成约定,也无法指导作为交换,傅白雪有可能还是个自闭的哑巴。
而在这种乱世,如果巫商没有逃离巫家,如果傅白雪没有学到可以傍身的本事,他们还活得下来么?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哪怕零拥有强横的力量,无解就是无解。
……原来,这就是无法改变的“命运”啊。
他从没觉得一切这么可笑过。他简直要笑出声了。
零当然可以避开这场“杀局”,继续存活下去,但难道要他眼睁睁看着另外三个去死么!?
这究竟是什么狗屎命运……难道他——难道他们诞生于世的唯一意义,就是把自己养大养肥,然后喂给精神海?
而最他妈疯狂的是,他的灵魂已经再经历一次死亡后就会被消耗殆尽,他没有未来了!
他们三个会继续往前走,遇到稚嫩的他,将他推入深渊,将他带回过去,令他死在回忆里——这太搞笑也太残酷了,等他们明白了这一切,会有什么反应,零都不敢深想。
巫商忽然有点恶寒,他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狐疑地看向零:“您是不是在心里骂我了?”
“小商……”零欲言又止,“那个……”
“怎么了?”
他笑着抓住男人的指尖,玩笑似的在上面轻轻印上一吻。
大概是人越来越成熟的关系,他的戾气收敛不少,也开始用些怀柔手段,很少见他像小的时候那种人命收割机的样子了。偶尔撩起耳发,含笑看过来的时候,甚至能称一句“温柔”。
零知道他为什么这样。
巫商是个混沌的人,他没什么自己的立场,也对善恶没有偏好,以前他手段酷烈,只是因为那样做很方便。现在他肯软和点,是因为有了顾虑——零喜欢“好人”。
所有的话,零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要是将所有猜测告诉他,巫商会怎么办呢?他会哭么?会崩溃么?
会的。他知道,巫商会的。
隐瞒就像是在水中吹气球,气球越吹越大,迟早会迎来爆炸的结局。但在爆炸之前,好歹还有虚妄的好梦支撑。而如果不吹气球的话……他该怎么带着这个即将溺亡的孩子,泅过眼前的滔滔长河?
如果结局是注定的话,那就将谎言编出一个网,网住不断往深渊堕落下坠的巫商吧。
因为没有零的话,昭瑶仍旧会成为燕北的守护神,傅白雪仍旧能过自己的小日子,只有巫商,他担心他活不下。
于是男人咽下那些话,将视线移到昭瑶的睡颜上:“不,没什么。”
“……”巫商静静盯着他,淡淡的没说话。
零被巫商的眼神看得发慌,强笑:“怎么了。”
“……没什么。”巫商收回视线,古怪一笑。
‘他总是这样。’巫商淡淡地想。‘隐瞒我,提防我,忌惮我,就像生怕我毁了他的布局一样。’
‘不过也对,谁叫我就是个疯子怪物,而他是个割肉饲鹰的圣人呢。’
就在这时,巫商的通讯器响了,打破了房间里古怪的气氛。
零不解其意,却还是长舒了一口气。
青年低头看手机,然后露出一个浅笑:“我去接电话。”
他关门时的响动有一点大,震醒了昏迷中的昭瑶。
少年难受地“唔”了一声,捂着耳朵坐起来,四下望了望:“……几点了?”
零递给他一杯温水:“已经是第二天了。”
昭瑶一直在发烧,加上哪怕梦境都无法摆脱的精神海,此时很是萎靡。他拧着眉头不断捂自己的耳朵,似乎这样就能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