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盏
孟易一直以来的疑惑又浮上心底,公司到底有没有问题,这一切暗流涌动涌得他心里直发慌,当下最直接的谜底就坐在客厅里,他很难控制自己不去问个究竟。
“新房子在哪?”他转过身面对孟令山。
“郊区。”孟令山回答的很快,像是早都猜到他会问。
“具体地址?”
“等你考完试,冷铭会带你去。”
“你在骗我,”孟易声音发狠,“我现在就要知道。”
孟易猜到了什么,孟令山在隐瞒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孟易厌恶孟令山掌控一切的样子,孟令山不屑自己儿子想要翻出五指山的丑态,两只豹子都亮着自己的黑爪,竭力维持着最后一丝体面。
孟令山放下茶具直视孟易的眼睛:“不该问的别问,我保证你不会饿死。”
孟易笑了,这个回答基本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大厦将倾,孟令山在紧急善后。
他不知道自己会被他爹安排一个什么归宿,但他却感觉到了一丝轻松,仿佛没有了财富和权力,他的慈父就会回来一样。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孟令山接起来,眼睛不自觉闪了闪,孟易握紧拳头,知道又有女人要来了。
听见孟令山熟稔地报出自己家地址,孟易忍无可忍怒吼:“你他妈把这当妓院吗?”
孟令山却笑着走到孟易面前:“我的儿子,你应该去查查妓院的意思。”
他笑得油腻恶心,仿佛被淫邪附了身,只有刺激的多人运动才能启动他的表情机制,孟易浑身像被灌满了岩浆,只要孟令山再说一句话他就会炸得烂膛。
“还有一周就高考了,”孟令山对处在盛怒中的儿子说,“别让你的努力白费。”他抬起手,指间夹着两张艺考合格证,炫耀般晃了晃。
孟易看着跟他有几分相似的脸孔,心里的震惊已经使他做不出任何表情,这两张薄薄的纸片已成两把利斧,把他们之间仅有的联系也斩断了。
孟易漠然地抽出两张合格证,俯身捡起书包,推开家门走了出去。
“老孟,你在几零几?”张涵在电话里问。
“1106,”孟易站在窗边往下看,“我看见你了,直接上来就行。”
“得嘞。”
一进屋张涵没顾得上查看房间,直接把着人问:“你怎么住这儿来了,老陈今天还问我你怎么没来呢,让我扯了个谎糊弄过去了。”
孟易把昨晚的事简单一说,张涵肺都快气炸了。
“这么多年了,他就一点没收敛吗?”
作为孟易的多年死党,张涵对孟易的家事知道不少,虽然孟易顾及着面子很少提,但从自己老爸口中还是能听到不少他们圈子里的八卦。
比如孟易父亲荒淫成性,把好好一个家彻底搞垮了。
孟易盯着窗外说:“可能吗,我走的时候,看见一辆面包车拐进我家路口,”他顿了顿,“至少有七八个人。”
“卧槽,”张涵睁大了眼睛,“他长了四个腰子吧!”
说完又觉得不妥,说了抱歉,孟易却表示无所谓,他不想再和孟令山扯上关系。
“那你这几天怎么办,就住酒店啊?”
“先住着吧,”孟易说,“等考完试再说。”
张涵逃了两节晚自习陪孟易把行李从家里搬出来,安顿好了之后他们就去楼下吃了碗冷面,张涵一边把辣椒酱搅匀在面里一边问孟易:“你和那个彭争,很熟吗?”
孟易没想到他会提到彭争,顿了一下才说:“还行,怎么了?”
“我没别的意思,就上次拍毕业照那天看你笑得那么开心,有点好奇。”
他这么一提,彭争那天的大眼萌形象又浮现在孟易眼前,明黄的颜色像是缕阳光,照散了心头的乌云,让他觉得碗里的冷面都变甜了。
“他挺有意思的。”孟易挑着碗里的花生说。
张涵随口道:“胖子都挺有幽默细胞的吧。”
孟易摇摇头:“跟胖瘦没关系,他这个人就逗,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他看向张涵,“所以我上次让你跟着他,他这人心眼实,保不齐倒霉遇上谁。”
张涵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对了,你挡了梁晨两回,他没出什么幺蛾子吧?”
孟易低头吃面:“厕所里堵过我一次,再没下文了。”
“威胁你了?”
那次在彭争进来之前,粱晨刚跟孟易撂完狠话,意思就是让孟易不要再多管闲事,否则要他好看。
年纪轻轻好的学不会,这种词儿倒是一套一套的。
张涵心里有点毛:“这么久都没动静,是不是憋什么大招呢?”他拍拍孟易的手,“这两天放学我送你回来,别让那孙子钻了空子。”
孟易心里一暖,笑笑说:“他肯定不会在高考前动手,放心吧我没事。”
张涵将信将疑,但又看孟易一脸笃定的样子,最终没说什么。
“那,你有事吱声啊。”
距离高考还剩最后两天的时候,彭争总算在小篮球场见到了孟易。
这段时间老妈强制要调整他的生物钟,让他早睡早起,适应考试时间,晚上他根本没法出门,白天在学校也看不见几个同学,能回家复习的基本都走了,孟易估计也是其中的一个。
他本来都想好了见到孟易的说辞,要先向他道歉,表示自己最近有点忙,没有多抽出时间来跟他见面,然后问他最近怎么样,告诉他自己选好的学校和专业,请他把关。
然而孟易却罕见地背着画板来了,硕大的黑袋子把他的肩背拉得更直,扶着背带的手在夜色中白得耀眼。
“你怎么带画板了?”彭争不解地看着朝他走过来的孟易问。
孟易轻声说:“今天给你画幅画。”
“给我?”彭争不敢相信,孟易是曾经答应过他给他画幅画的,可是那个卡通小人的图不已经算兑现承诺了吗?
“之前画的那个太敷衍,今天给你来个正式的。”他笑着打开画板包,拿出里面五花八门的画具。
彭争心里一甜,有种被特殊对待的光荣感,他含蓄地“哦”了一声,目光跟着孟易一起动作。
孟易熟练地取出折叠画架,掰开三条腿支在地上,固定好螺丝和升降卡扣,放好画板,取出一张4K素描纸夹在画板上,最后把笔帘一抖平铺展开,一排铅笔齐刷刷地躺在里面,等待被挑选。
“我靠,这么多铅笔,”彭争瞪大了双眼,“画一幅画要用到这么多笔吗,太浪费了吧!”
“浪费个屁,这些笔都是不一样的,深浅、软硬、粗细都不同,”他随便抽出一根,“你看,这个是4B的,相对于2B来说就更软,颜色更深一些,更适合画明暗交界的部分,比如你的发际线。”
彭争闻言摸了摸额头,看着孟易笑了起来。
“别傻乐了,”孟易揉了把他的头发,“有时间再给你普及,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坐到凳子上不要动,看着我。”
彭争应了一声飞快地坐到长凳上,双手放上膝盖,挺直腰板问:“我这样可以吗?”
孟易看他一眼:“可以放松点,时间长了你会累。”
“我不能放松,”彭争低头看了看肚子,“放松不好看。”
孟易眼角微弯:“没事,不画你肚子。”
最后彭争采用了最随意的坐姿,双手交握放在腿上,专注地看着孟易。
孟易周身罩着路灯冷色调的光,却散发着自己擅长领域的强大气场,每次扫过来的视线像尺,比量着他的肩宽臂长,看向画纸的目光如印,能把模特完美映刻在画上。
彭争能从孟易目光所及之处分析出他画到了哪,中间偏上应该在画头发,偏左应该在画耳朵,偏下可能是嘴唇和下巴。
而只有画眼睛时最好认,那不再曲曲折折、笔直得一根吸管就能容纳的视线,仿佛能看到他的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