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
眼看就要问出东西了,席与风停了没动几下的筷子,话题便拐了个弯:“你今天话这么多,看来还没吃饱。”
孟潮连连摆手:“饱了饱了,跟你谈公事效率太高,五分钟就撑得胃胀。”
就是在这时候,席与风的手机响了。
拿起一看,陌生号码。
稍做迟疑,拇指按下接听键。
那头的江若,并没有想到电话会这么容易打通。
半个小时前他悠悠转醒,首先触动神经的是身体上的钝痛,比起多年前初学舞蹈练基本功的痛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床上足足坐了十分钟,江若才大致厘清发生了什么。
房间里除了他没别人,他先挪到卫生间清洗一番,还好用了保护措施,不算太麻烦。
面向一整面镜子墙时,赤着上半身的江若看见自己身上或被抚摸或被揉捏出的痕迹,尚且没太多感觉,待抬手摸上略显红肿的唇,昨晚的一切霎时涌入脑海。
鲜明得让江若能回忆起每一个细节,哪怕是那人轻轻的一下眨眼,或者身体交融时一拍契合的心跳。
以及冷得像冰块的一个人,接吻的时候竟有一种把人拆吞入腹般的急切热烈。
至于这热烈里有几分源于药性,几分源于男人征伐的本能,便不得而知了。
本打算把昨晚当作一场新奇的体验,江若甚至觉得自己占了便宜,毕竟那种高级货被他白嫖了。然而当他从卫生间出来,看见放在桌子正中的一张显眼名片,才有了一种“哦是他嫖我”的自觉。
拿起纸片,看着上面“席与风”三个字,江若心说有趣,原来你们上等人也不都像张绍元那样无赖。
既然人家绅士地留了联系方式,自然没有不联系的道理。
抱着自己也说不清的微妙心理,江若拨打了名片上的号码。
只嘟了两声就接通了,当对方质感昂贵的声音响在耳畔,江若不合时宜地回想起这道嗓音情动低喘时的性感。
席与风:“喂,哪位?”
下意识打算自报家门的江若,在开口前想起自己的名字于对方来说只是两个没有意义的汉字,索性换了句直接的:“席少这是饿了多久?”
应是问句本身基调的关系,即便以玩笑的口吻说出来,也难免掺杂些许嘲讽揶揄。
倒显得咄咄逼人了。
而落在席与风耳朵里,通过惯性思维转化,便只剩下某种更为直接的意图。
于是江若听到席与风用完全没在开玩笑的语气,把问题抛了回来。
“要多少?”
站在回影视城的大巴车上,江若泄愤般地用手指狠戳开裂的屏幕,给安何发消息:我现在不仅是语言上的巨人,也是行动上的巨人!
不管谁嫖谁,一夜情已经发生,作为主动方的江若一朝翻身扬眉吐气,迫不及待要将此事宣扬。
安何兴许在忙,等了半个钟都没回复。
在这短暂又漫长的三十分钟里,江若等到了座位,脑袋抵着玻璃窗发了会儿呆,身上舒服了些,类似难堪的情绪也逐渐消退。
难堪……重复咀嚼了一遍这个词,江若哂笑,心说还真把自己当什么贞洁烈男了,被人随口反问,竟生出一种受到羞辱的愤怒。
不过回想几十分钟前的那段对话,江若并没有后悔一口回绝。
“我要什么,席少又知道了?”当时的他没等对面回答,紧接着道,“一场意外而已,打个电话就当回访,您不必这么紧张。”
现下想来,紧张的哪是席与风,分明是江若自己。
按照江若锱铢必较的习惯,碰上这种情况早狮子大开口了,就像上回对待张绍元那样。
在维护自身权益和维持基本的生存面前,他向来没有底线。
可没来由地,江若就是不想和电话那头的人扯上这种肮脏的关系。
好像帮他、回应他,都是为了钱一样。
明明是为了他那张脸嘛——“嫖客”江若如此想着,为自己的反常行为找到合理解释,并在下车后,把从口袋里掏出来的,还留有体温的名片扔进了站台旁的垃圾桶。
想起挂电话前,席与风那句不容置喙的“那你想好了打我电话”,笃定他的目的在于碰瓷似的,江若的火气又蹿到脑壳顶,差点把那名片从垃圾桶里翻出来,丢地上踩几脚。
到底没这么干,因为快迟到了。
下午有两场戏,虽然没台词但有正脸。
林晓正空闲,溜到给非主要演员用的大化妆间里给江若弄妆发。
在嘈杂的环境中,两人不得不拔高音量对话。正聊到晚上吃什么的话题,化妆间门忽地从外面打开,执行导演赵森领着个面生的男青年走了进来。
“小林。”看见林晓,赵森上前,“给他化个妆,不要太打眼的,他演司机。”
“……司机?”林晓疑惑地确认。
这部剧里只有一个司机角色。
闻言江若也站了起来,赵森注意到他,皱眉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江若莫名其妙:“我是司机的演员啊。”
“剧务助理没通知你吗?”赵森环视四周,没找到人,转脸面向江若时不耐烦地挥手,驱赶的架势,“把衣服换下来就走吧,你被解雇了。”
第五章 歧路亡羊
几乎是立刻,江若就猜到是张绍元搞的鬼。
台面上不能直言,他只好表示对这“天降横祸”不理解,希望剧组给个正当理由。
作为统筹剧组上下大小一应工作的重要人物,在打点人际关系方面赵森也全然掌握了看人下菜的基本技能。他瞥江若一眼,态度玩味:“你自己是正当人吗,就跟我要正当理由?这种事,总不能叫我出个文书白纸黑字给你写下来吧?”
心顿时凉了半截,江若迅速分析形势,自知这事没有回旋的余地,不抱希望地问:“那之前几场戏的薪水……”
“你还想要钱?”赵森瞪圆眼睛,“之前你的戏份全都要重拍,没向你索赔算客气了。走走走,赶紧走,别耽误我们下午的拍摄。”
到影视城不过半小时,江若就又出来了。
林晓来活儿了,只送他到门口,避开来往的人悄声问他:“你得罪了谁啊?连个小角色都保不住。”
江若扯了下嘴角:“得罪了一条小肚鸡肠的狗。”
林晓眨眨眼睛:“所以是鸡还是狗?”
后来江若又一想,张绍元这混蛋分明连畜生都不如,当时就不该保留实力,应该捶烂他那张油腻的脸,把他打进ICU。
也就想想,半天不到的时间,江若又变回了行动上的矮子,非但没告诉林晓他到底得罪了谁,想到新的月份还没着落的债务,甚至想要不眼一闭心一横,去找张绍元道歉讨饶,大不了挨顿操,就像安何说的,抓住自身优势讨点便利。
反正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昨晚都来过一回了。
虽然没收费。
更只能是想想了,如果想走捷径早前就有机会,江若何至于熬到现在,活成一只谁都能轻易捏死的蚂蚁。
回去之前微信联系了群头,说最近没有新戏开机,之前几部群演都已经敲定,让江若过几天再来影视城门口蹲一蹲。
连春节都没休息的江若突然拥有了假期,茫然地坐在车上,窗外尚未褪去萧条的风景呈现一种灰扑扑的冷,江若一瞬不瞬地看着,一个不留神就坐过了站。
底站,体育中心站。这一带是枫城最东面的郊区,地广人稀,除了体育馆,博览中心、文化艺术展馆,以及枫城最大的剧院都聚集在此处。
很少有人知道枫城剧院底下有个直属舞团,还设了个专门的练功房。
更少有人知道练功房里头有个面积不大的舞台,供舞团成员模拟演出情境用。
哪怕近两年来得少,江若对这里的地形还是熟悉,穿过剧院西门沿着石板路往前走一百多米左拐,道路两旁的常青树经年立于此处,走到头再左拐,便能看见一扇有些年代的柚木双开门,再走近些,可瞧清楚门旁挂着的一块木牌,上书“星回舞团排练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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