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血质和抑郁质
我定定神,终于看清楚了面前这台娃娃机里是什么。都是毛茸茸的小企鹅,东倒西歪睡在里面,像宿醉未醒。
“可爱吗?”我下意识摇了摇机器操纵的把杆,问。也许你会觉得小企鹅可爱吗?会觉得我有点可爱吗?
“挺可爱的啊。”他说,开始掏口袋摸钱,“我来逮一只。”
“啊……很难抓到的吧。”我说,我看见了旁边在玩抓娃娃机的人,都是两手空空。
“抓得到。”魏丞禹走到最近的兑币机,把红色的纸钞放进去,语气很笃定:“只要我花的钱足够多。”
兑币机开始疯狂地下落游戏币,叮当作响,稀里哗啦。很像神明在显灵。我又想要许愿,可是愿望太多,等我想好要先许哪一个的时候,硬币已经掉完了。
请让魏丞禹吊起一只小企鹅。我只得马后炮道。
娃娃机欢快的音乐声里,我站在旁边指挥:“往后一点点……差不多了吧。”
我不是掐吧眼,指挥很准。魏丞禹一掌拍下按键,我们一起看玻璃箱里爪子降落在小企鹅身上,小企鹅被抓住,小企鹅悬空,小企鹅又脸朝地掉下去。
重复了五六次,小企鹅面朝下摔了五六次。我很担心魏丞禹一只小企鹅也抓不到了。
“你跟你的同伴商量一下,与其呆在玻璃箱里,不如挂在书包上风吹雨打。”魏丞禹一边投硬币一边和我说。我想如果我是企鹅应该还是会选择呆在里面。
我偷偷看远处的一对情侣还在进行不懈的尝试,女孩子因为玩偶掉了下去,一掌拍在了旁边男生的肩背上,感觉很疼。但是那个男生被拍了一掌却笑得超级开心,好像被人喂了一勺蜜。
“诶我觉得快了,这两只企鹅拉小手了。”又很多次以后,魏丞禹示意我快看,一边往机器塞硬币。
娃娃机里,有两只企鹅因为魏丞禹疯狂的尝试挨在了一起,距离出口很近。
我很紧张,突然有“就在这一抓”的预感。
“应该……差不多……就这里。”我说。我绕着娃娃机跑了一圈,看到里面的小企鹅一动不动,像等待命运的降临。
“啪”一下,魏丞禹拍下了确认的按钮,银色的爪子晃晃悠悠下降,抓住了小企鹅,又缓缓升起。
这一抓真的很稳,大概是魏丞禹给的足够多了,爪子没有在中途松开。但是本来应该只抓一个的,没想到另一个的挂链勾在了上面。银色的爪子像直升飞机,下面的小企鹅一个抓着另外一个,飘飘忽忽往出口飞去。
我屏住呼吸,瞪大双眼,见证了爪子张开,两只小企鹅一起被营救成功,掉了下去。
娃娃机开始播放中标的音乐,魏丞禹弯下腰,从出物口拿出了企鹅叠叠乐,递给我看:“两只!”
“两只!”我重复。
“一人一只!”他说,把两只企鹅捏了捏,递给我其中比较胖的一只。
还剩下了一点硬币,魏丞禹说饿了,全部扔进了推币机里,吐出很多票。他把票存在了卡里,再把卡给我,说下次再来。
我说好的,郑重地收下。
出了电玩城,魏丞禹站在商厦每层都有的导览牌前,决定中午吃什么。我偷看他的衬衫,他的侧脸,觉得确实很帅。要是他能接受同性恋就好了,我还可以有一点希望。
我在痴迷地偷看,此时他突然开口:“你是不是不太开心啊?”
“啊?没有啊,为什么,很开心啊。”被这么一问,我心虚地口干舌燥。
他看向我:“你都没笑,吊到了企鹅都没笑。”
我赶紧咧出一个笑容,大概很拙劣。总之魏丞禹看了我一眼又转回去了,指了一家餐厅说就吃这个吧,就大步一迈先走了。
我紧赶慢赶走在他后面,觉得他好像不高兴了。
想来也是,我今天一直心不在焉。换位思考,如果我一直在很努力地在抓捕企鹅,魏丞禹只是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看,我的快乐也会大打折扣。
但能和魏丞禹出来玩,我其实很高兴,只是因为发现自己卑劣的欲望终于掩盖不住,我又很慌乱。
魏丞禹越走越快,快跟不上了。我望着他愈来愈远的背影,想叫他慢一点,不要丢下我,但是说不出口。
要上扶手电梯,魏丞禹终于被迫慢了下来,我赶紧小跑着追上他。站上电梯的时候过于着急,没站稳,差点滚下去,重蹈初中的覆辙。
魏丞禹眼明手快拉住我,没好气道:“你在干嘛!”
我吓出一身冷汗,站稳了,小声道:“我跟不上你。”
他没有再说话,但是坐完电梯走到餐厅的这段路终于慢了一点。
吃饭的时候,气氛不太好,有点沉闷。我想说些漂亮话活跃一下,发现自己没有那个天赋,只能继续闭嘴吃饭。
吃完饭,我跟着他走出商厦,知道今天就到此结束了。
梅雨季正式结束,午后是一天最热的时候,我跟着魏丞禹走在人行道上,听见聒噪的蝉鸣。
我是真的很无能,我难过地想。
作者有话说:
对企鹅感兴趣的可以橙色软件搜一下“正能量企鹅”。
第20章 我管你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我正要说再见,听见魏丞禹硬邦邦地说“送你进去。”
记得上一次魏丞禹进小区,还是寒假的时候。那时候,我坐在家门的台阶上,下定决心要瞒住魏丞禹我是同性恋这件事,和他做好朋友。
眨眼又过了半年,从很冷的冬天变成了很热的夏天。
而我珍贵的友谊也因为天气太热,变质了。
我还在想心事,等到了自己家门口,才发现有些不对。一辆小型的卡车停在家里的车位上,后备箱打开。有几个工人装扮的人正在从家里搬出些纸箱,还有一个类似工头的男人站在门口和蒋阿姨交谈。
我缓慢地蹭过去,很迷茫。蒋阿姨看到我了,走过来,插着腰说:“你爸妈请的,说是直接运到深圳。”
纸箱源源不断地从大门的地方运出来,像一粒粒蛀虫缓慢掏空树干,去往我不知道的地方。
魏丞禹先看忙活的人群,再看我:“你……你要搬家了?”他的惊愕不加掩饰。
“不是他,是他父母。”蒋阿姨很自来熟,热心地替我向他解答,“他爸爸妈妈去深圳,工作两三年。”
“那岑筱呢?”魏丞禹问。
“留下来啊,他跟着去干什么。”蒋阿姨大大咧咧,继续透露家底,“他爸妈工作很忙的,之前就是一个月见不了一面,一直都是我和他住在这里的。”
爸爸妈妈会不会回来看我呢?应该会吧,毕竟他们还是挺爱我的。我想。
“家里现在乱糟糟的,地上都铺的纸箱子,我等会还要擦一遍。你们要进去啊?”蒋阿姨喇着嗓子,“你们再去玩两圈吧!”
但是魏丞禹应该不想和我玩了,我偷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也在看我。
魏丞禹拉住我的胳膊,向院子里走了两步,这里比较安静。
“你是为了这个不开心吗?”他问,语气很不自然。
可能也有。我干脆应了下来,点点头说:“嗯。”
他“哦”了一声。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蝉鸣涌起。
这时候他说:“……其实我们家也是,那人一天到晚工作不回家,几个月不回都有可能,我妈在我四岁的时候就和他离婚了。”
我下意识“啊”了一下。
“还以为我肯定会跟着我妈的,没想到最后抚养权还是跟着他走了。当时小的时候就没人管,王栋跟着我满大院放炮,不过偶尔我嬢嬢会来看我。”魏丞禹继续说,“我妈六年前再婚了,生了个妹妹,刚上幼儿园,我有时候会去看看她。”
他掏出手机,给我看了照片。
然而所有照片,要么背景是糊的,要么小人是糊的,所以看了十几张,我也不知道他妹妹长什么样。